侯门堂长兄堂长嫂
文 /侯凤年
我的先祖侯肇安到年字辈我们是第六代了,这一代的堂长兄侯松年是侯肇安直系的来孙,他生于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当时侯家虽然没有侯肇安时期的兴旺,但在社会上还能称为名门世家。
侯肇安生前以慈善著称,在前几期的《七彩虹》杂志上我有所介绍。侯肇安身后由百姓推荐,朝廷准奏,他的牌位入祠天津文庙乡贤祠。在当时能够进入文庙供人瞻仰的一般都是有杰出贡献的文人墨客,先祖侯肇安之所以能进入文庙可见他为社会做出的慈善事业得到老百姓的广泛赞誉。侯门兄长侯松年骨子里遗传了先祖的品格,心怀善念,刚正不阿。
记得我父亲经常给我们讲述大哥的往事。我父亲生于1915年,比侯松年小十几岁,侯松年结婚时我父亲才四五岁。那时兴童男给婚床压炕的习俗,族人把我父亲抱在婚床上,嘱咐道:“给大侄子压压床,别尿炕啊!”全屋人都笑了起来。“门当户对”在当时十分讲究,五块匾侯家虽然不是以经商起家,但侯门在社会上的口碑及名望和八大家族不相上下。堂兄长侯松年娶妻刘俊珊女士家境不一般,她的祖辈是做洋务生意的,在清朝尤为兴旺。我父亲听长辈说过,我的这位大嫂婚前过嫁妆时,轰动整个城里,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府署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八十八抬嫁妆大到中西式家具,小到银挖耳勺应有尽有,百姓不时发出赞叹声。每一个抬进侯家大院的嫁妆,都由侯家管家登记造册,八十八抬嫁妆用时好长时间。待最后一抬嫁妆抬进侯家大院,路旁的一位白胡子老爷爷感慨道:这是我这辈子看到最全的嫁妆了,可惜还少了一样东西——砸木炭的小锤子。
松年大哥虽然年长我父亲十几岁,和我父亲很说的上来,他们爷俩在一起谈天说地,许多想法看法一致。每当这时,大嫂沏好茶恭恭敬敬地端到我父亲面前后,回到自己屋里,绝不打扰。那时正值日本侵略中国时期,日本人急于想在城里找一位有影响力的人物做为保长帮助他们维持局面,有人推荐了松年大哥。当地官员几次前来邀请,大哥都婉言拒绝了,后来不厌其烦,干脆装疯,官员回复日本人后,日本人开始不相信大哥会拒绝这个“美差”,以为是官员搪塞他了,于是亲自到侯家大院邀请。门房看见日本人来了,急忙到后面禀报,大哥急中生智,举起拐杖把屋里的瓷器都砸碎了发疯。日本人看到这么精美的瓷器毁于一旦,半信半疑地悻悻而归。但是日本人并未死心,他们逼迫大哥的单位辞掉大哥,以此来威胁大哥。那时大哥虽然苦闷,但仍义愤填膺,他看到日本人在中国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对日本人恨之入骨。他常说:日本人是最可耻、最无能的民族了,他们就会欺负中国人。我即便家破人亡也不给日本人当差,绝不做亡国奴。大哥的这种民族气节,不仅有先祖侯肇安的遗风,更体现了大哥的国仇家恨,怒不可遏宴梁的精神。
日本人并不善罢甘休,在一次大哥外出的路上,他们实行了绑架,把大哥做为华工送到日本做苦工,从此渺无音讯。这些往事我父亲经常讲给我们听,以此唤起我们的爱国情怀。2001年,当我看到电视剧《大宅门》日本人逼迫白景琦当保长三叔以死抗拒时,立刻想起我的松年大哥,他不惧怕任何威胁,始终坚持民族气节,这种精神不正是今天我们应该提倡和学习的吗?
大哥生前是一位和善具有爱心的人,经常施手帮助有困难的族人。侯肇安曾经担任塘沽盐场的董事,他在盐场的收入全部用于救助灾民和教育事业。他身后,塘沽盐场念于先祖的贡献,仍然发放部分红利,到松年大哥这一辈已经寥寥无几了。可是大哥把这部分分红用于维持侯家大院的大食堂和救济族内守寡及困难的家庭,有时甚至还拿出自己的家私。
大哥渺无音讯后,大嫂独自带着孩子生活,虽然有娘家的支持,但少了顶梁柱在旧社会遇到的困难和刁难可想而知。大嫂出身洋务之家,从小生活优越,她的父亲思想开化,让女孩子念书,不缠足。大嫂彬彬有礼,虽然在侯家大院年长叔叔婶婶们,但凡遇见叔叔婶婶一定侧身相让,等他们走过自己再走。记得每年除夕,大嫂带着弟媳侄媳到各房叔叔婶婶家辞岁,给未成年的小叔子、小姑子枕头下放上几枚压岁钱,这个习俗一直维持到自己娶儿媳为止。以后就由族内二嫂带领侄媳给长辈们辞岁,到文革时期戛然而止。
大嫂知书达礼,虽然没有很高的文化,但是个大家闺秀,说话慢声细语,对我们这些小姑子也极具爱心。她相貌俊秀,长得特别像宋庆龄。解放后,大嫂多次去政府部门希望能查到大哥被抓华工事宜,始终没有结果,这是大嫂的一块终生的心病。
解放前,每逢佳节,大嫂的娘家都会送礼到侯家大院,有些食品都是西餐。因为我父亲和大哥关系亲近,大嫂总会打发人给我家送来品尝。大嫂是个大方人,我们如果去她家玩耍,大嫂会把一些西洋玩具拿出来给我们把玩,从不吝啬。
我没见过松年大哥,他失踪于日本侵略中国时期。我很欣赏大嫂,她家和九妈妈住在一个院里。有一阶段九妈妈女儿上班去了,她委托我每天去她家帮九妈妈把炉火点着。我每次去时,都到大嫂屋打招呼,走时也如此。有一次大嫂非让我进屋坐坐,她拉我的手说:二姑懂规矩,你是到九奶奶家唯一还和我打招呼的人。这时我看到大嫂的眼睛湿润了,我才知道一声招呼会给对方带来如此大的温暖。其实这个礼节是我父母嘱咐我的,至今对我受益匪浅。
大嫂以她所接受的“三从四德、三纲五常”教育自己的子孙,她唯一的儿子学业有成,参加工作在河西区政府工作,科级干部退休。孙辈四人均由大嫂扶养成人,这对一个解放前生活在优渥的洋务之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爱人又被日本帝国主义所迫害的孤寡女人来说谈何容易,但是大嫂做到了!她的孙辈继承了先祖侯肇安的遗风,在各个领域略有成效,他们或献血数次,或支援灾区,用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国家做贡献,获得许多奖励。我想大哥大嫂如果九泉有知一定会含笑安息的。
大嫂以年近九十的高龄寿终正寝,因为我们都结婚离开了侯家大院,所以没能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这篇回忆权当清明纪念我的大哥大嫂吧!愿他们的在天之灵安息!愿他们的子孙后代健康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