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城市
夜里的城市是花海
各大城市相互在竞赛
月亮像一个导游
带领星星们前来观光旅游
到 站
终于到站了
此时，夜已深
挤出车厢来，抬头放眼一看
原来高铁沿途收拢的灯笼
一下已挂满了这个城市
焚烧黑夜
月，越磨越亮的刀
杀不死黑夜
星星，越飞越锋利发光的箭
射不死黑夜
还不如在黑夜的屁股上放一把火
立即把黑夜烧个殆尽
橡皮筋
只有用力气把它拉开拉长的人
才知道它的犟脾气
它只喜欢静，让自己保持松弛安逸状态
万一有人用力过猛
把它拉断了，它就变成了两个自己
新的自己更犟
想静下来，如铁
道 场
上帝又在制造道场
天空突然黑下来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顷刻间，倾盆大雨磅礴
仿佛又一次为人间进行大扫除
上帝做一次道场，就把新出的大神小神放到人间
把在人间服役到限的大神小神收回天庭
那些钻出泥土的蚯蚓和河滩上的鱼儿
都是神们遗落人间的凡体
制造光明与黑夜之战
我在黑夜里打开灯
我要造一屋子光明
我以屋子保证屋子里光明的安全
但我无法保证光明的越界与逃跑
屋子里的黑夜，我赶得走
但光明却总关不住
跑出去的光明，杀不死外面巨大的黑夜
而外面巨大的黑夜
也杀不死屋子里的光明
黑夜与光明之战
比俄乌之战还要持续得更长久
致幻剂
小时候，月亮是奶奶的纺车
纺着夜空中的白棉花
小时候，雪花是黑夜里的萤火虫
我们满村子奔跑着捉雪花
小时候，鸟儿是我们放飞的风筝
我们追着它跑遍山冈与田野
这些儿时的记忆，像灌进大脑的致幻剂
常使我们脱离尘世，与神仙同在
常使我们脱离肉身
灵魂被一些无限美好的事物笼罩
生命融入一个让我们尽情游乐的仙境
点 菜
在一起聚餐吃饭之前
我们应该怎样点菜
先想想从高楼上飞跃而下的绝望
那是对人间极大痛苦最精彩的演示
我们为此可以点一个翅膀从高空坠落于餐桌的菜
此时无数的痛苦正在向世界漫延
就像我们正看到无数无形的杀戮正向餐桌聚焦
由此，我们可以点上狮子头、猴头、豹子头
虎骨、熊掌、鳄鱼肉……再加海鲜
除了人妖，应有尽有
我们用酒精麻醉感觉
把痛苦咬碎，咀嚼，统统吃掉
楼顶上闲聊
我们坐在楼顶闲聊、品茶
忘了在一旁为我们静坐的时间
忘了绕开我们而行的风
忘了太阳已不辞而别
没有耐心再听我们讲他的过去
忘了头顶上的飞机窥视了我们多少次才飞走
忘了鸟儿多少次飞来又飞走
让它们今天没有办法在此聚会
忘了被批得体无完肤的世界
早已不把我们当这世上的人
直到一种冷光的刺激，突然全身一激灵
抬头一看，原来星星已凑近我们的耳根在倾听
月亮索性站到了前面楼上挂晒衣服的边角探听
这时，我们才知道
我们已在楼顶上把时间忽略了八个小时
时间
一
时间总是在奔忙，我替它们老去
我老去的每一个细胞，都为时间获得了新生
像一株小草，像一棵树
像树上的果子和叶子，像田野上的庄稼
都替时间老去，为时间获得新生
唯有时间不能老去，时间一旦老去
我们就失去坚持活下去的意义
时间老去，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二
白天我在天上开了一个孔
让绵绵不断的时间流进来
夜里我在天上开了许多孔
把用过的时间都排泄出去
从虫豸到蝴蝶的升华
漫山遍野的蝴蝶在飞舞
有谁知道它们的前生属虫豸
前生，在饥肠辘辘中爬行
草木的叶子是它们的唯一食粮
今生，在欢快飞舞中品尝花蜜
所有的花朵是它们的奖赏
它们可以自由地寻找爱情，实现爱情
我的今生属于虫豸
在饥渴与贪欲中前行
总得不到让自己满足的东西
我的来世会变成蝴蝶吗？
成为享受快乐与甜蜜的精灵
蚕与蛾
远看，群山层峦叠嶂
像一批蚕在蠕动着吐丝
吐着吐着，就被蚕丝包裹
露出一片白
风一吹，就被送上了天庭
接着又一批蚕在吐丝
晚上，满天的星星
那是破茧而出的蚕蛾在飞舞
迷蒙的月亮，是最后还没有破茧的蚕蛹
甜甜的，弯弯的，卧睡在天空
缩小了看世界
想象村庄的房屋
就是地里长出的一个个蘑菇
也像地里长出的一个个蚁巢
城里的高楼大厦也一样
只是高矮大小不同
且城里的长得密一些
是蘑菇，最好，最美，迟早都会凋谢
不过凋谢了，又会重新长出来
是蚁巢，最好，最美，迟早会倾巢迁徙
我们都是蘑菇里的虫子
我们都是蚁巢里的蚂蚁
我们都是这个世界小小的公民
演绎这个世界的变迁与兴衰
蜕 变
太阳总是穿过黑夜
从一个旧我走出一个新我
我也刚从一个旧我中走出来
此时落叶纷纷，新芽鲜嫩地爆出
像蛇脱了一层皮，把从前护我的外壳痛心丢掉
不管它有多少荣光与屈辱
时光总是在洗刷，像潮汐不断冲洗沙滩
有金子会曝光，有贝壳会露出来
污垢、沉渣，会清走
把过去抛开，如黑夜流走
像一只蝉，最后长上翅膀，学会飞，且学会歌唱
上班路上
清晨，太阳注视着我
就像前面的美女注视我一样
我们都在起早赶路
目光惺忪，正在抹去昨夜挤出眼筐的露珠般的梦
前面人行道的绿灯亮了，我们目视着对方
从人行道上擦肩而过
我们往相反的方向，去打开生活的页面
一个想用脚步匆匆写下今天最美的序曲
一个想用心思构筑今后一段最美的人生
此时天上的月亮与太阳相视而过
像位于时空的两个纽扣
一个扣住了来路与过去
一个扣住了去路与未来
石 头
一种思想陈旧了，落后了
就会沉落成石头
沉默不语，顽固不化！
保持坚硬的本性
只有时光与流水，以柔软的方式
给它刻上难以改变的证明
给世界对它的抛弃留下无奈的虚荣
成为历史磨灭不了的尸骨
新的思想像浪花，像鲜花
像芽胚，像熔炉里刚流出的铁水
有力量，新潮，新鲜，有魄力
在紧促的时光里不断创造财富与奇迹
然后逐渐丧失它的新与能力
陈旧下来，就会成为新的石头
一个人
一个人被杀了，胸口中了一枪
伤口在喷血
他在奔跑，他需要包扎伤口
扯一团云絮，立即染红了血水
又扯上一团，又染红了
扯着，扯着，血终于止住了
眼前一片白
这个人一直还在奔跑
他不能去医院处理伤口
他有特殊的使命
跑着跑着，伤口又蹦开了，喷血了
扯上云絮来堵，堵啊堵啊
血流不止
这个人最后倒下了
倒在血泊中
这个人从中枪到倒下
足足跑了12个小时
生死键
当太阳按了下班的指纹
一切都轻松下来
鸟儿在寻找归巢
云儿在寻找离自己近的山梁
树放松了伸展叶子的神经
庄稼们在晚风中洗脸
准备观看天幕上的露天电影
人世间开始安息
而我却看到此时一个奄奄一息的世界正在死亡
眼前的霞光像入殓师
为逐渐失去生命体征温度的世界整容化妆
月亮像一个基督教主持墓葬的神父
所有的星星肃立
为已逝的世界默哀，送完最后一程
在黑白之间
逝去的世界慢慢进入黑夜的墓穴
作者简介：林目清，湖南洞口人，中国作协会员，系湖南省张家界市国际旅游诗歌协会首届副主席。作品散见于《诗刊》《人民日报.海外版》《星星》《诗歌月刊》《草堂》《草原》《绿风》等10余种刊物。出版诗集10余部，其中乡土诗集《远去的村庄》获第三届中国年度新诗优秀诗集奖。出版散文集《梦话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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