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弟比我小四岁。按理说,四岁的孩子记不得什么事,可大弟出生那天的事我却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吃完早饭,我照例出去玩,玩累了要回家的时候,奶奶却在门口把我拦住了,要我出去再玩一会儿,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以前都是玩的差不多了就回家了,稍晚一点奶奶还会出来喊我。这次是怎么啦?居然还让我再玩一会儿!没办法,虽然有点累了,小伙伴们也都回家了,我也只好又去大门外瞎溜达。隔一会回来还是不给我开门。趴我家窗户想看一究竟,但那天窗帘也挡的严严实实。这是怎么啦?大人们这是在干什么?急也没用,又等了好半天,奶奶开门叫我:回来吧!我像得到了特赦令一般赶紧跑进门去。屋里没什么变化,只是大人们满脸喜气。妈妈躺在炕上,头上包着个头巾。我想,妈妈病了吗?刚凑上去要问,妈却说:“看,这是你弟弟,你当姐姐了!”这时我才看见妈妈的旁边,棉被里裹着个小孩,圆溜溜的脑袋,鼓鼓的额头,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正东瞧西望的看个不停。
从那天起,我这个姐姐就有了牵挂。每天玩完回来都要先看看弟弟。
弟弟长得很快,刚满周岁就会走了。只是两条小腿软软的,弯弯的,长成了罗圈腿。奶奶说:“这是缺营养啊!”可那时哪有什么营养品呢!妈妈的奶水都不足,更别说补品了。奶奶想了个办法,用白面给他熬点面糊糊,加点白糖喂他。后来再大点又加点菜粥。就这样,弟弟的腿竟然又长直了,并且特别爱跑。在不知疲倦的奔跑中,弟弟长大了。
后来,又有了二弟和三弟,大弟成了他们的大哥,也是家中的长子。这些特殊的身份使得他从小就从不让父母操心,并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担当和责任感,当然也多吃了不少苦,挨了不少累。他孝顺父母,关爱家中的每个成员,无论是比他大的,还是比他小的。这种品德在他成为一名医生之后更为突出。
记得小时候,父母给的零花钱我们都攒不下,他总能积攒成一元或五元的大票,当然在家里急需用钱的时候,他的这点儿家底也就理所当然的被征用了。那时家家住的都不宽敞,一铺炕睡得满满的,有时太挤了,还需要有人”打横头”,就是横在大家的脚下睡。一般这种时候,我们女孩子当然不愿意去了,二弟三弟还小,那就只有大弟最合适了,于是那些年总是大弟去“打横头”。我们还总气他:“又闻我们臭脚丫子啦”!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家家都吃不饱,都想方设法开点小开荒,种点土豆苞米之类以求补贴家里。记得那时大弟也不算大,可他竟也开了几块地,至于种出了什么早已没印象啦。
作为家中的长子,也有让人羡慕的时候。每年清明节,爸爸都要去给爷爷奶奶上坟,扫墓。爸爸年年都领着大弟去。有一次,看着他俩忙忙乎乎的准备着纸钱等物品,我也想凑热闹,就和爸说:“爸,我也去呗!”爸白了我一眼:“你去干啥!”那架势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吓得我再也没敢吱声。
寒冷的冬天,屋里滴水成冰。买的那点煤金贵得很,只能做饭烧,顺便烧烧炕,根本舍不得取暖。当糖厂开机加工甜菜的时候,家家都去锅炉出灰的煤灰堆捡煤核。这是一项非常辛苦的活,因为锅炉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出灰,东北的冬天这时天还漆黑一片,人们还在熟睡。可捡煤核的人们已经到位了。山一样的灰堆人声鼎沸,热火朝天。推出来的都是红彤彤的火炭,再用水管子浇灭,于是灰堆上又热气蒸腾。说是捡煤核,其实就是用耙子或铁锹搂,搂成一堆,把不能烧的煤焦子捡一捡,剩下的就都是黑黑的煤核了。但这番操作下来,人的裤脚上,鞋上早已都湿了,冷风再一吹,都冻成了冰壳子,辛苦程度可想而知。家里这项活爸每次都招呼大弟和他一起去。每天早晨他和爸爸把一推车煤核拉回来时,我们刚起床,对比之下,大弟比我们多吃了多少苦啊!
住平房没有自来水,家家都有个负责挑水的人。我们家开始时是大爷挑水,后来大爷年纪大了,腿脚又不灵便,我那时大概初中刚毕业,在家待业。看到别人家有和我差不多大的都能挑水,便也跃跃欲试,告诉大爷:“明天起我来挑水吧”!大爷很高兴,于是第二天我正式接手了这项任务。
水房离家不太远,直线距离也就百十米远。我接满了两桶水,也学别人那样把扁担勾住水桶,弯腰往起一拱,谁知水桶死沉死沉的根本没离地不说,肩膀上的肉竟像撕裂了一样的疼。没办法又把扁担稍稍换了个地方,这次用尽全力往上一挺,水桶还真离地了。于是我咬紧牙关坚持着往前走,水桶摇摇晃晃,我像醉汉一样,被水桶悠着没走几步,就差点悠进路旁的沟里。我赶紧放下水桶缓一缓,又看了看前后,还好幸亏前后没人。歇了一会,揉揉肩,怕时间长了来人看见我的窘态,便又硬着头皮拱起了水桶,肩膀不行,扁担逐渐挪到了后背上。我两手在前边勾着扁担,弓着腰,完全是用后背把这担水拱回了家。
忘记坚持了多长时间,总之没多久,大弟就对我说:“明天我挑水把!”我很意外,是他看到我挑水的样子了?我都这么费劲,他能挑得动吗?种种疑问我没有说出口,毕竟能有个人接过这副担子我还是很高兴的。后来我就下乡,离开了家,也不知他一个小小少年挑了几年的水。
大弟的小学和中学也都赶上了动乱年代,高中毕业后去了大庆,学习做木工活。当别人混日子的时候,他依然没有放下功课,所以当七七年恢复高考时,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哈医大,成了我们家第一个大本生。后来又成了我们家第一个正高级主任医师。他也是我们家唯一一个在外地工作的人。每年的春节,只要听说大弟一家回家过年,父母都会赶紧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大家,于是我们这几家就会早早的进入喜气洋洋的春节筹备当中。如果某一年听说他们一家不能回家过年了,大家就会立刻感到很失落,年味也淡了许多。尤其是父母,每当这时,爸妈都会早早的买些木耳蘑菇等东北特产,细心的包好给大弟寄过去。
大约是九十年代初吧,我家安了电话。每次爸妈到我家,我都对妈说:“给你大儿子打个电话吧!”妈总是推脱说:“没啥事,费那个钱干啥!”我还是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大弟熟悉的声音,爸妈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幸福的神色。虽然急匆匆的只说了几句话,但大弟总能抓紧时间嘱咐爸妈,最近身体要注意些什么,按节气要吃些什么药,不忘他的老本行。
二十多年前,我和老伴都因工厂停摆,没了收入,孩子又都在读大学,生计几乎陷入了绝境。屋漏偏逢连阴雨,偏偏这时我又得了绝症,没办法,为了省钱,我们决定就在家门口的社区医院做手术。大弟得知后坚决不同意,他不顾自己家当时也遇到了巨大的困难,极力劝说我们去天津做手术,并直接帮助办了住院手续,安排了手术和治疗,并定时督促和帮助我去医院复查,使我彻底康复,得以有质量有尊严的活到现在。
大弟从医几十年,真正是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无论是亲人,朋友,同学,同事,亦或是毫不相干的人,只要是因病有求于他,他都会尽心尽力的给与指导和帮助。
他中学入团,是团干部。工作后入党,是主管业务的院长。每提及大弟,父母都是一脸的欣慰。这让我深刻体会到,对父母的孝顺,不光是物质上的,金钱上的,还有精神上的。让父母放心,省心,骄傲和欣慰,也是对父母最大的孝心
退休后,夫妇俩又被私企聘去管理医院,直至现今已七十多岁终于退了下来,夫妇俩又开启了自驾游的浪漫人生,开始游历祖国的大好河山,享受人生。祝愿大弟万事顺遂,一路坦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