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初冬时节,皑皑白雪像一层厚厚的地毯悄然无声地覆盖了大兴安岭北坡,笼罩了漫山遍野的浩瀚林海。于志学来到大兴安岭两个月,还没有到岭北的古莲去看看,传说那里是雪的故乡,他请求老猎人拉基米带自己去,拉基米欣然应允。
与原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著名画家于志学先生在其家中采访时合影
他们俩在没膝深的雪海里走了一天,待天要黑下来时,来到了额尔古纳河上游。他们刚要过河,就听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动物奔跑的声音,紧接着就窜出一头凶猛的野猪来。那硕大的野猪,全身黑乎乎的如同一个大铁块,它扬着头,张着大嘴,露着一对又长又尖的獠牙,不断地吧嗒着大嘴巴,向四周探望和巡视。于志学早就听说,在森林里,有“一猪二熊三老虎”之说,碰到野猪有时比遇上老虎还要可怕。野猪的性情凶狠,脾气暴躁,它仗着那副能掘开冻土的锐利獠牙敢和虎豹周旋,还带有一股鲁莽的蛮劲,令人生畏。
拉基米看见野猪突然出现,一贯少有表情的刚毅嘴角也不由得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他迅速审视好地形,不想同野猪冲突,因为猎犬要和野猪厮杀起来,难免要出现两败俱伤、惨不忍睹的场面,他要想办法避免。于是,他吹起了口哨,8条猎狗得到了指令,一下子趴在雪壳里。他又用手压一下于志学的头,树林里静悄悄的,在这寂静的气氛里,透出一种令人紧张的威慑感,于志学的心不由地怦怦直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突然有一条猎狗失去了耐性,向着野猪发出了挑战的长吠。那野猪闻声忽地一下向猎狗冲来。拉基米见躲避不过,只好再次吹起了口哨。“嘟”的一声,8条猎狗如同离弦的箭一样飞也似地向前冲去,把野猪团团围住。双方对峙嘶吼了一阵后,拉基米又是一声口哨,猎狗迅速向后撤开。只听“叭”、“叭”两声枪响,野猪纹丝未动。于志学知道这是拉基米的计策,这两枪不是为了打野猪,而是为了给猎狗助威。枪声过后,野猪显然被激怒了,它怒瞪着发红的眼睛,嘴里不断地向外甩着泡沫。这是野猪发难的一招,据说那白色泡沫如果甩到人或动物身上,甩哪烂哪。见野猪又吼叫着扑来,8条猎狗又冲上去,围住野猪在雪地里打转。 野猪被8条猎狗拖得呼呼地喘着粗气,动作慢了节奏。拉基米见消耗战已见成效,向于志学挥了挥手,“咱俩赶快过河甩开野猪”。当他们来到河套地时,朝远处山坡望去,仍是激战未酣。野猪和猎狗们不断变化着进攻的姿势,一会儿向前冲,一会儿原地不动,它们的爪踢在雪地上搅起了一团团轻烟,雪雾飞扬。拉基米连吹了两声口哨,猎狗们急速地抛下野猪向哨声跑来。拉基米对于志学说,“那畜生累得跑不动了,追不上来了”。他的话音未落,那头野猪就像发疯似的追赶过来,嘴里仍在不屈不挠的怒吼。拉基米只好再次吹起口哨,猎狗又将野猪重新围住。拉基米知道,这回是冤家路窄,野猪不会善罢甘休了。他连吹了3声口哨,群狗闻声后一齐冲向野猪。一条带有黄色花纹的猎狗首当其冲的向野猪的头部迎面扑去,只见野猪猛甩了一下它那肥硕的脑袋,花狗就被抛出十几米远,狗的肚子立刻被野猪长长的白色獠牙豁开,只听花狗一声惨叫,死在雪地里。 狗是猎民的生命,拉基米激怒了,愤怒的眼睛都要倒立起来。为了保护爱犬不再继续受伤,他不得不与野猪开战,否则剩下的7条狗也要遭遇和小花狗同样的命运。“嘟”的一声,他吹起了口哨,7条狗立即散开。他屏住呼吸,端稳猎枪瞄准野猪的眼睛开火。随着“砰”的一声枪响,野猪的眼眶里马上涌出一团鲜血,它迷失了方向,在雪地里打着转,可是它还不死心,还张牙舞爪地吼着要向前扑。拉基米只好跑过去,照着正在嚎叫的野猪嘴里连放几枪,这头顽固暴决的家伙终于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 于志学告诉我:他在大兴安岭呆了两个多月,把创作素材收集得差不多了,要准备下山时,他突然想起了临行前,摄影记者马克昌告诉他,一定要看一看大兴安岭的红毛柳。说春季的红毛柳特别好看,返红,红得像一片火。于志学对老猎民拉基米说了自己的想法。拉基米不放心,特意让猎手瓦洛加送他。 于志学把所有的行囊搭在驯鹿身上上路,他们来到贝尔茨河的一条支流边上。河面上还结着冰,冰面晶莹透明,只是河边出现了沿流水。瓦洛加嘱咐他过河时要跟住驯鹿,抓紧僵绳。于志学感到冰面在脚下微微颤动,还不时发出啪啪的爆裂声。正走着,只听“扑通”一声,一头驯鹿踩破了冰面掉进了冰河里。瓦洛加见驯鹿落水,急忙大声向于志学连喊带比划,让他赶快躺下,往河岸上滚。于志学由于紧张,躺下时动作太猛,一下把冰面砸碎,他也掉进了冰河。但于志学想着瓦洛加的话,紧紧抓牢驯鹿的僵绳,抱住驯鹿的脖子。 他抓住的这头驯鹿因为有硕大的鹿角卡在冰面上,眼见着没有鹿角的几头驯鹿沉到了水下顶了锅盖。瓦洛加在冰面上拼命喊,他一边喊一边解下挂在腰上的皮绳,一头缠在胳膊上,另一头打上绳套向于志学抱住的这只驯鹿的鹿角抛去,不偏不倚正好套在驯鹿的鹿角上。他又迅速地向岸边滚去,只见他身下的冰面不断地爆裂破碎,发出“啪啪”的响声。他一上岸,就把皮绳拴在树上,又抽出猎刀,片刻工夫就砍下一棵碗口粗的树,再用树杆砸碎驯鹿前方的冰块,再慢慢地用皮绳把驯鹿和他拉上了岸。 于志学上来后,瓦洛加赶快点起火,烤干他身上的衣服。瓦洛加说:“你多幸运,你抱着的这头驯鹿没有锯掉鹿角。” 于志学说:为了捕捉更多的冰雪信息,他四处观察冬季冰雪大自然丰富的外观特征,他发现了很多自然状态可以入画之处。他根据冰层和积雪的断面,那白色透明的冰雪之间夹杂着一层层黑色的纹线,研究创造了“重叠法”;根据春季万物复苏冰雪融化,房檐下流淌的冰柱创造了“滴白法”;又根据冬季雪野积雪被风吹成的曲线创造了“泼白法”以及河套旁早春消融时薄冰突兀参差不齐和浅雪下裸露的大地创造了“雪皴法”;还根据松树覆盖着积雪的状貌创造了表现雪松独特的“倒锋用笔”等一系列新的雪景画技法,他根据这些技法画了一批作品。作品完成之后,他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由于冰是白的,雪是白的,天空云水是白的,宣纸也是白的,画面发灰,没有分量,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几年时间,使冰雪山水画徘徊不前。 1972年,他再次来到大兴安岭组稿深入生活。他和老猎人拉基米出猎,来到大兴安岭已经半个多月。一天晚上,他们夜宿大兴安岭北坡,那是零下40多度的严寒,于志学夜间冻得睡不着,走出了撮罗子。雪海里一片银白,万籁俱寂,如同进入仙境一样,美丽极了。向远望去,群山和树影呈现出一片片朦胧的黑色,与白色的大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于志学被大自然美妙的景色吸引住了,索性点上篝火,看了起来。黎明时分,突然一条黑色的带子闯进了晨曦,于志学惊奇地问拉基米那黑带子是什么,他告诉于志学,就是贝尔茨河, “冬天里雪地里的河水总是黑的”。听到这个回答,激动得于志学跳了起来,他的画终于可以上重墨了,于志学苦思苦熬不得其解的难题终于迎刃而解了,这是大自然母亲又一次用她的伟力给了于志学灵感和智慧,他又一次体悟了“法在自然中”的真理。这件事给他很大触动,他想以前也曾多次来到大兴安岭,为什么就没有发现雪地里的河水是黑的,那是因为自己没有思想准备,这次自己是带着问题而来的,所以得出了一个重要启示,机遇是等待有准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