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鲜花》(散文)
五月的鲜花
你翘首春天的温暖,
根被疲惫的掩埋,
生命在热烈的生长中。
像被燃烧的炭火,
越痛就越生动,
你缠绵夏天的多姿。
花苞打破夜的宁静,
穿透坚固的牢笼。
像雨后的彩虹,
越短暂就越受宠。
1983年,我三十六岁。
作为 1966 年的老高三毕业的老三届学生,又作为恢复高考制度后首年秋季入学的新三届的一名老大学生,上一年我毕业分配至东阳县教师进修学校。
县教师进修学校设在东阳塘西凤岗楼的黄泥山背上,以前此地寸草不长。建校后,才开始有了点绿化。
当时,栽下的已有四五年的竹子,逢着三四月的连阴雨,细细的竹笋开始一节一节窜拔上来了。然后是晴天,也就是说炎热的夏天到了。阳光普照,在人们渴望中扑下来的天上地上脸上桌上无处不在的都撒满了阳光。天很深很蓝,云朵又大又糅,连一向显得古旧的老教学楼,也显示出了点亮色。
好像是为了什么节日吧,学校广播喇叭开始飘荡起了响亮悠扬的歌声。
女声合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校园里,白衣裳、蓝裙子、靓丽的青年、中年女学员,走进了教室,永远地定格在人们脑子里了:自此,“圣洁”这个字眼从此具有了特别鲜活的想象力,每逢碰到这个词,我就想起一大群白衣女教师齐唱《送别》的情景。
不,这些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一个人的灵魂被悠扬的歌声搅活了。
三十六岁之前和三十六岁之后有什么区别吗?我说,不仅有,而且,简直是年龄的分野。
人的判断力和感受力确实得益于一些神秘的变化。以我自己的经验,我知道在某种年龄让你懂得了某种艺术,几乎是绝无可能。由此我一直怀疑世上的所谓神童,特别是音乐天才,当他(她)能把勃拉姆斯、甚至贝多芬弹得像模像样的话,我怀疑这是不是仅仅是凭记忆力或模仿力在发挥着作用呢,而不是真正的悟性呢。当然,莫扎特是另一回事,尤其莫扎特早年的曲子更是另一回事。也许我是常人,所以我不能懂得真正的天才是怎么样的。
我没有音乐细胞,对音乐的兴趣不大,在我童年的时候,唱歌——甚至比说话还要少。少小时,我是一个比较沉默的孩子,一直是。那些我热爱的歌曲所给予我的感受,顶多也就是强聒而已。在校园里,总能听到高音喇叭传来的声音——歌或者音乐,它们在风中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时有时无,有时,我的灵魂就这样突然地被扯疼了,不,应该说是狂飞到了高空。
那是些什么音乐?那是些什么歌?我不知道,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知道;而当我今天想要知道的时候,已永远永远不可能知道了。也许它们是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颗新鲜的心,在有限人生的这一年,被碰撞发出了的奇妙响声,搅活了我。确实,这乐声就像人一样,从不知什么地方来,从风里穿过,又在风里消失;又像是风本身,一直在大地飘荡,无声无息,忽然碰到了一串风铃,发出了哗啦啦的一阵响声。我们注视到风铃,什么也没看见。风铃慢慢地复归于宁静,一切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突然,这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一齐大声歌唱起来:“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了志士的鲜血,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他们曾,顽强地抗战不歇。”
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这是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秘密。我所知的只是,那神秘的一瞬间,成为我探究这首歌曲的一个永恒的契机,它使我时常地想起这首歌,并将它加诸于我的经验一层层剥开——隐秘的大门一重重开启,我走进去,再走进去,直到今天。
我想,所谓似曾相识的感受,从来都不会是偶然的吧,它们一定关乎记忆,或由此及彼的联想;由于我们一般觉察不到,所以音乐的似曾相识,便往往给我们极其强烈而震撼的神秘的体验。《五月的鲜花》响起的时候,它曾给予我无比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受,好像这首歌一直会唱下去似的。
徐志赓,生于1947年,1966年高中毕业于浙江金华二中。1978至1982在杭州大学(现浙江大学)教育系学习,任班长。毕业后在东阳教师进修学校、东阳县委宣传部、市属高中、东阳市政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