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麦穗黄

常永娟

夏天，充斥在我们脑海中的，是满池的荷花；是清凉的冰饮；是不停的风扇；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是妈妈切下的一片西瓜……

太阳像个大火炉，把大地烤得发烫，就连空气也是热烘烘的，空中没有一丝云，没有一点风，一切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耷拉着脑袋，人一动就浑身冒汗，只想着昏昏欲睡，也没有什么胃口，就惦记着能吃口井水冰镇过的西瓜，消消署，降降温，整个人一下子神清气爽。

那时，西瓜只有夏天才能吃到，基本上不用钱买，而是用麦子换。嘴馋的我们想吃到，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拾麦子就是我小时候获取西瓜的必由之路。在那个农业还没有实现现代化的年代，夏收基本上都是靠人力，都是全家老小齐动员。

夏日的午后，父亲把“沉睡”了一年的镰刀磨得闪闪发亮，拉麦子的架子车修理了一遍又一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条小路，两边都是麦田，放眼望去，一大片麦田徐徐铺展在眼前，远处是青葱的树木，高低错落，矮小静谧的村庄掩映其间，一望无垠的金色麦浪，像一块大地毯，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粗壮的桔杆上长着圆墩墩的麦穗，像一个个裂开嘴巴，哈哈大笑的胖娃娃。金黄的麦穗，一根根像剑一样直指向天空，又像一个个忠诚的卫士，坚定地守卫着这片金色的土地。成熟的麦穗颗粒饱满，粒粒都胀鼓鼓的，像要爆裂开来似的。一阵微风吹过，似乎我的鼻翼里嗅到了一丝麦香，那是麦子散发的香气，混合着勤劳和期望的香气。

天刚麻麻亮，村里的男女老少们就开始了一天的辛勤劳作。大人们负责割麦子，孩子们也不能闲着。用母亲的话说：“大把的麦穗遗到地里太可惜了，你们娃娃腰软软的，拾麦最合适。”其实，我最不喜欢干这个活，没有一点儿成就感，哪有用一把镰刀“征服”一片土地来的酣畅淋漓，无奈，人小言轻，最重要的是贪嘴。

说起在麦茬地里拾麦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时的孩子也没有那么讲究，夏天，都是光脚丫穿“妈妈牌”的千层底。镰刀割出来的麦茬，既尖锐又锋利，往往一不小心，就会把手和脚脖子划伤。多年来的实战经验告诉我：只能顺着麦茬的方向，让脚落到麦茬与麦茬交接处的空隙地带，小心翼翼地猫着腰，半蹲半站地挪动着脚步向前行进，但总有手脚配合不到的地方，或者是失去重心的时候，这样难免会发生受伤的事。对付这点小伤，可是有绝招的，随手抓一把土散在伤口上，或随手薅一把野草按住伤口，既能起到止血散痛的作用，又能发挥抗菌消炎的功效，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父母为了激发我和哥哥的劳动积极性，事先声明：谁拾的麦子多，吃的西瓜就越多。我和哥哥，左手提着篮子，脚轻轻地前移，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射着前方的区域，一旦发现目标，立即弯下腰，右手迅速地把麦穗抢了过去，极度精准地扔进自己的篮子里，然后，朝对方做一个“挑衅”的鬼脸。麦垄里长出的几根野花，深绿的细碎叶子上开着蓝紫色的花朵，攀爬在麦穗上，紫色的花和黄色的麦子形成色彩鲜明的对比，两只白蝴蝶在花前飞来飞去，翩翩起舞。我们一边在麦茬地里寻找着麦穗，一边不停地追着蝴蝶，打闹戏耍，呐喊声、嬉笑声，和着“沙沙”随风起舞的麦浪声，久久地飘荡在麦地的上空。

小孩子眼疾手快，半晌功夫，满满冒尖的一篮子麦穗已经到手，争先恐后地跑到父母跟前邀功。越到中午时候，越是燥热，毒辣辣的太阳暴晒着，父亲母亲戴着草帽，身着汗衫，脚踏布鞋，弯下腰来，聚精会神地挥舞着镰刀，他们早已挥汗如雨，浑身湿透。我和哥哥的打闹嬉戏声，打断了他们的忘情劳作，父亲猛地抬起头，看到我和哥哥骄傲地小表情，又黑又红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用温和的语气严厉地告诫我们：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像我们一样，整天在地里折腾！起伏的麦浪，飘香的麦香，我和哥哥坐在田埂上，看着父母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酸酸的。父母把一生都敬献给了这一片土地，不分时节，不惧酷暑寒冬，总是在勤劳地锄着、挖着，一生的希望与信念，都在这泥土中、麦田里。这片土地承载着他们沉甸甸的希望，也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

农忙终于告一段落，父母的许诺也到了兑现的时候了。一大早，我和哥哥就站在门口，望眼欲穿，竖起耳朵聆听着卖西瓜的叫卖声。随着一声“换西瓜嘞”的吆喝声，我和哥哥像长了飞毛腿一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去。换回来的西瓜我们都要翻来覆去地打量一番，总是觉得对方的西瓜比自己的大，就这样，两个西瓜在我和哥哥的手里反复交换，最后总是以我最终的要求为标准，每次搞得哥哥很不爽，我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汪曾祺说：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喀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现切的西瓜总是满足不了我们的欲望，总觉得夏天吃井水冰镇过的习惯才是对夏天的尊重。我和哥哥总是趁着父母午休的时候，蹑手蹑脚地把半个西瓜放在篮子里，用绳子掉到井里，绳子一边绑在门把手上，坐等吃瓜。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哥哥的“阴谋”每次都会被父母识破，那时，多希望能像父母一样能有一双“慧眼”，后来才知道，原来父母因为担心院子晾晒的麦子根本就没有睡着。

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故乡。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吹向我脸庞，想起你轻柔的话语曾打湿我眼眶……《风吹麦浪》的歌曲在耳边不停响起，悠扬的歌曲，熨帖的歌词，是对过去温馨的回忆。原来，生活不止诗和远方，还有麦田和故乡……

又是一年麦穗黄！望着眼前的麦田，我的思绪又飘到了那个如火如荼的缤纷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