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居
文/刘席珍
一座座高山连绵起伏,一条条土路盘山而绕,沿着一座高山从山脚爬到山腰,沿着山腰从左往右一直走,走近些,再走近些,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村庄。村庄四周青山环绕,中间高四周低,以学校为中心向四周布局。整个村庄就几十户人家,房子多是土房,只有几间砖房格外显眼。我家地势较高,对面便是一座青山,山中绿竹繁茂,站在门口眺望,一块翠布映入眼帘。我家门口很宽很平,弄了一层水泥敷在上面,房子也是我出生的那年刚盖起来的,当时在村里也是算好的了。因为地势高,我一站在门口向下看,谁家在生火煮饭,谁家刚赶牛回来我都知道。
我家中间是堂屋,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客厅,正中间是一台彩色电视,堂屋两边是两张黑皮沙发,听说那还是妈妈的嫁妆。沙发旁边堆着大大小小的椅子板凳,有的还刷上了彩色油漆,这些凳子都是爷爷从山里找来木头自己弄的。这些木凳的前面便是一个很大的火炉,其实也就是一个圆形的大坑,坑里放了一口圆形的铁锅,锅里装满了灰,旁边有个三脚架,平时可一边烤火一边炒菜。堂屋的左边是两个房间,一个是我的,一个是爷爷奶奶的,房间比较简陋,只有两口木箱子和两张木床,木箱子的颜色由大红褪成了浅红,这两个木箱还是奶奶结婚时的陪嫁物。堂屋的右边是厨房和爸爸妈妈的房间,厨房里有两口大灶,奶奶经常在厨房弄荞糕给我吃。房子中间由一块块木板隔成了两层,上层主要用来堆粮食和杂物,下层就是堂屋、厨房等,村里许多人家都是这样布置,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一把木梯子,这是上楼的唯一途径。
我家门口有一个大石缸,这是盖房子时乡亲们一起找来大石头,一点点磨刻而成。旁边是几只绿桶和一根扁担,那是奶奶挑水用的,当时没有自来水,奶奶每天都要到井边挑水,我也经常提只小绿桶屁颠屁颠跟在奶奶后面。房子的左边是猪圈和牛圈,几乎每年奶奶都要养两头猪和一头大黄牛,有时也会养一群小鸡,我总喜欢在小鸡吃食时追着小鸡跑。房子的右边是一片菜地,菜地的中间有李子树和桃子树,等到李子桃子成熟,我便像猴儿一样爬到树上摘,有的够不到就找根棍子打下来,因为村子离乡镇很远很远,几乎一两个月才会去赶一次街,所以李子桃子等果子便成了我们喜爱的零嘴儿。
七岁前爸爸妈妈和爷爷常年在外打工,姑姑和姑父也要去外地,便把堂姐送来和奶奶一起生活,堂姐只比我大两岁,从此我又多了一个玩伴。村子里几乎每家门口都堆了很多柴,有的是最近从山上扛回来的,有的甚至已经有四五年了,煮饭要烧柴,煮猪食也要烧柴,去山上背柴已经成为男女老少的必要工作了。奶奶为我和姐姐编了两个木篮子,几乎每天我俩都要去山上找柴,因为力气小,我们找的柴都是一些晒干了的树枝。
在奶奶忙碌时,我和姐姐也会去山上放牛。在太阳刚出来时,我们俩和村里的小伙伴就会带着午饭赶牛上山。一群群黄牛走在前面,我们几个走在后面,手里拿根棍子,一边唱歌,一边赶牛,牛铃声、吆喝声、歌唱声在山谷久久回荡。我们通常会选择一片草多的地方,把牛赶到这片区域吃草,然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玩。我们会去山里找几根粗绿藤,将其扭在一起拴在树上,一个简陋的秋千就制成了,两人推,一人坐,格外有趣。到了山上果子成熟时,我们会比赛爬树摘果,爬累了就躺在草地上休息。因为放牛的地方离家比较远,我们出门时就会带着午饭去山上,中午时几个小伙伴聚拢在一起,你尝尝我的炒白菜,我尝尝你的土豆丝,尽管饭菜简陋但吃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又到了太阳亲吻着西山的时候,各自找到自家的黄牛,一人拖着几根柴或提着捆猪草,唱着童谣赶牛回家,一阵阵吆牛声在山谷回荡。
整个村子只有一个老师教两个班,一至三年级在一个班,四五年级在一个班,读完五年级就要去更大的村子读。因为姐姐要去上学,奶奶要去种地没人带我,学校里的李老师同意让姐姐上学时可以带着我,四五岁的我便坐在姐姐和她同桌的中间,陪着她们一起上课。说来也奇怪,小小年纪的我既不哭也不闹,有时还会咿咿呀呀地学着他们朗诵。有时候,老师还会组织大家去山上找兰花,我也跟着他们拿着个小锄头四处寻找,因为不知兰花长什么样,就挖了一大堆草提着回来,姐姐的同学们都笑话我。在学校门口有一块菜地,大家把找到的兰花栽到地中,这些兰花有的活了,有的过几天就枯萎了。
一到冬天,坐在教室格外的冷。这时,每个学生都会从家里提着一个火盆放到课桌下,其实就是一个小铁锅,用铁丝或绳子把铁锅的两个把手拴在一起,里面放一些火炭,早上就提着来上课,李老师也会提着一个略大的火炉放在讲台旁。一走到教室外面,阵阵刺骨寒风迎面而来,一进教室,暖烘烘的。
村里多是留守儿童,很多小朋友都非常渴望过年,我也是如此。一到过年前夕,爸爸妈妈和爷爷就会回来,他们会带来很多好吃的,会给我买新衣服。大年初一,我早早就爬起来,逼着奶奶给我换上新衣新裤,还要让妈妈帮我扎两个俏皮的小辫子。吃完饭,我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找我的小伙伴,我们拿着红包去买很多的小零食。学校门口有一块面积很大的空地,吃完饭后,村里的大人们就前前后后地聚到这里来。每个人都面带笑容,收拾得整整齐齐,你问问今年收成怎么样,我说说今年的工作好不好做,不时还传来一阵阵鞭炮声。
突然,一个人拖着音响来到中间,弦子音乐一响,村里的男男女女陆陆续续围成一个大圈,跟着音乐跳起了弦子,不会跳的也悄悄跟在旁边学。喜欢跳弦子的便聚在一块儿跳,喜欢唱歌的也有自己的阵营。喜欢唱山歌的村民会聚在村头的一片草地上唱山歌,你唱一句,我回一句,有来有往,有唱收成不好的,有唱打工困难的,也有年轻男女唱情歌打闹的……整个村子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每当村里有人办席,我特别高兴,因为又可以热闹一番了。一家办席,全村都要来帮忙,不论是红事还是白事,男人负责炒菜,女人蒸饭和洗碗,不需要有人安排,一切自然就井井有条。快开席时,每家都要带一张桌子和一盆碗筷到请客的村民家里,每家的碗桌都会标上自家特有的记号,待散席后又拿回家,这样的风俗传承了很多年,冥冥中将全村男女老少的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过了几年,离开家乡的人越来越多,先是一家,接着两家,三家,四家……村里的烟火气越来越少,村里的牛马越来越少,村里的学生越来越少,我也跟着父母涌入搬迁的潮流。我们搬到了小镇上,我们离开时村里还剩十几户人家,后来听爷爷说两年后整个村都搬空了。一间间瓦房、土房依旧伫立在那里,曾经的黑板、桌椅还残留在那里,曾经播种的树苗还守望在那里,只是少了烟火,少了曾经的活力。
我在这片土地生活了七年,这里的泥路留下我奔跑的足迹,这里的山坡留下我放牛的背影,这里的溪水留下我捉鱼的笑声,这片土地留下了太多太多。在我坐上车的那一刻,在我最后回头看这片土地的那一刻,一切都变成了回忆,一切都不会再回来了。时至今日,故乡的身影偶尔会在梦中出现,那吆牛声,那童谣声,那马鸣声,那牛铃声还在耳边回荡。
作者简介:
刘席珍,红河学院2021级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蛮原文学社成员,平时喜欢写作和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