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弯腰树
文/ 铁裕
昔日,外婆家门前有一棵很苍老的弯腰树,虽然躯干弯曲,但却枝繁叶茂;虽然苍老,却有一股纯净的皓然之气萦绕在心头;虽然不是参天耸立,但却根须粗壮,深扎于泥土中;虽然有些老态龙钟,但却像一把天然的大伞撑开,为人们遮荫纳凉。
年幼的我常常看着弯腰树冥思,也为它的丑陋而遗憾。
二舅教我背的一些吟树的古诗,是那样的优美,那样的朗朗上口,真是把树写活了。
如贺之章的:碧玉装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如杨万里的:未必柳条能蘸水,水中柳影引他长。
如贾 至的:草色青青柳树黄,桃花历乱李花香。
如吴惟信的: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
如窦 巩的:烟水初销见万家,东风吹柳万条斜。
这棵弯腰树并不像诗人们吟咏的那样优美。年幼的我痴痴地想着,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弯腰树并不因此而自卑、伤感,也不因为人们对它嫌弃而奥恼、悲观。它活得很自在、很惬意,甚至有些高傲、自满。
它丑陋而不悲怆,粗糙而不龟裂;它枝叶青翠而不枯萎,面容苍老但不显病态;它腰弯而不低首,清瘦而不孱弱。
它弯着腰常年累月任风吹、日晒、雨淋,没有丝毫的倦意;它虽然不如柏杨树那样伟岸、挺拔,但却有其孤傲的风骨与个性;它虽然不像垂柳那样婀娜、多姿,但它却有着内在的气质与坚韧。
来外婆家门前聊天、叙家常,或是请外婆看病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说这棵弯腰树很好看,也没有个说它有利用价值,更没有人为它吟诗、作画。
有一次,二舅对外婆说:这棵弯腰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将它砍了做傢俱。但是,由于树太弯,做不成傢俱,二舅只好作罢。还有一次,村里的马二爷来找外婆商量说,他家盖房子正缺房梁,希望外婆将弯腰树卖给他。但由于躯干太短而且弯曲,做不了房梁。我也对外婆说,不如将它砍了,以免它成天遮掩房屋,怪难看的。重新栽几棵果树,春夏可以开花,秋季有果子吃。
我说着,进门提了斧头就要动手砍树,但被外婆挡住了。她对我讲述了这棵弯腰树的故事。
这棵弯腰树是在二百多年前,我们的祖先栽的,那时并不弯。后来这里爆发了反清起义,农民义军在这里扎了五个营寨,时常爬上树去观望清兵的动向。时间一长,树就被压弯了腰。它历经无数风雨,历经多少惊险,几次差点被砍掉。在那动乱的岁月里,它历经了一次次狼烟的肆虐;在艰难困苦中,它又接受了一次次苦与磨的洗礼,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虽然命运坎坷,但它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真是多么的不容易呀!
外婆还对我说,那时为了反抗清兵的镇压,农民义军共扎了五个营寨,分别是:上营、中营、下营、大营、营盘五个营寨。五个营寨遥相呼应,一旦清军来犯,可以相互支援。
我们这里因为地理位置很特殊,山高路窄,易守难攻,而且可以联络个营寨的人马,或是传递情报,所以才叫中营。而这棵弯腰树只因它在山上,只要爬上去就可以观看看到20多里外从城里出来的清兵的动向,随时通知各营寨迎战清兵。
呵,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感到有些羞愧。我想:我们为什么嫌它丑呢?它原来有如此不了不起的功劳和不平凡的经历呵!它的腰是因为要托起义军的胜利和希望,是为了反抗清朝地方政府的残暴才被压弯的。它有着一种不屈的精神和极强的生命力。
这棵弯腰树记载了岁月之沦迁与峥嵘;
这棵弯腰树以其苦难的经历诠释了人生之多舛与悲壮;
这棵弯腰在风霜雪雨里为春青岁月浅吟低唱着;
这棵弯腰树见证了腥风与血雨,而人则在树上见证了离乱与苦难;
这棵弯腰树同时也在启示人们:树弯不怕风摇动,树正何愁月影斜。
于是,我不再觉得它是那样丑陋,那样不起眼。而觉得它有一种内在的美,有一种不屈的意志。它虽然弯了腰,但它的精神没有弯。
呵,弯腰树,你是一个沧桑岁月的见证者,是一首苦难的叙事诗,也是一部充满着狼烟与传奇的小说。
2024年5月27日。
作者简介:铁裕 云南人笔名: 一荒玄。系《散文阅读》专栏作家,《作家前线》《世界作家》《霖阅诗刊》《江西作家文坛》《仙泉文艺》等多家平台的特邀作家。19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工人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中国青年报》《鹤壁文艺》《文苑》《乌蒙山》《作家驿站》《世界作家园林》《网易》《名家访谈》《一点资讯》《凤凰新闻》《首都文学》《作家》《江西作家文坛》《中国作家联盟》《中国人民诗刊社》《湖南写作》等报刊、杂志、平台发表诗文五千多篇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