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李东川
【星辰】 李东川摄
穿越思念的长河，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星，一定是你！
——作者的话
昨天(5月19日)我去东峪参加一个活动刚回到家不久，17:52时收到挚友《老照片》主编冯克力先生发来的信息:
“东川兄，偶然在以前留下的清样里读到了下面这段文字，不由落泪[流泪]”——
“还有一件让我永生不能忘怀的事——2017年当父亲知道我们要一块回山东老家时，他让我们开车把他送到珙县烈士陵园，在那座小山的侧坡上埋我的小妹妹李建梅，她是1960年5岁时患脑膜炎夭折的。当时就在那里挖了个小土坑埋上了。
整整的57年过去了，那座小坟头早已没了一点痕迹。只见父亲到了那处大约的位置上，指挥着我刨开了土层，让我从那里掬起两捧土，放在父亲早已准备好的小红布袋中，当我听到父亲的念叨:“建梅，爸爸来带你回老家了”时，眼中的泪一下掉了下来......”
这是唯一一张有小妹妹李建美的全家合影照。前排左起:弟弟李建川、妹妹李建华、李东川、小妹妹李建美。后排左起:父亲李在永、母亲逯克俊、三叔李在照。
看到克力兄发来的信息，不由勾起了对老父亲的回忆和不尽思念。
1949年老父亲作为支前大队政委率领支前小车队参加了“淮海战役”，之后参加了渡江战役，在南京后担任“女子中队”队长，率领一帮女兵参加了“上海战役”，并汇入“西南服务团”进军大西南，在重庆担任“邮电局军代表”。
1951年我母亲千里寻夫，作为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在武汉坐上了到重庆的木船，经过半个多月艰难跋涉终于到了重庆。
母亲的突然到来让父亲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在我记忆中母亲常说:他永远忘不了爸爸单位的那个人，经常当着她的面怂恿父亲快把她送回老家去......
当我长大些懂点事时，不止一次听母亲说过:当初如果你爸爸不要我，就是一句话的事。
因为那时很时兴休了老家的老婆，新娶年轻(我算算其实那时母亲也就只有23岁)有文化、有气质的城市姑娘。
我估计那时候父亲在对母亲的留与否这个问题上，肯定也有过剧烈的思想斗争，要说父亲不动心是不符合人性的。
从他带领女子中队南下开始，他身边应该不缺年轻的有文化的姑娘。
自记事以来，我就没见父母红过脸，这大概是源于母亲忍辱负重和父亲仁慈宽厚的人品所至吧。
在我眼里，父亲是一个感情细腻充满人文情怀的人。
当我写完《怀念父亲》放下笔时，我好像看到了父亲从年轻时向我走来，在中年时在我们身边驻守，老年时从我眼前消失，消失在那高远的无边无际的深蓝夜空中，化作一颗明亮的星星永远看着我们......
1979年儿子出生时，我高兴的马上跑到邮局排队等候给父亲打长途电话，父母的高兴自不必说，在几个月后父母专门回来看望孙子(那时父亲还上着班)，父亲说就是在我给他打电话报信那天，他一下戒掉抽了三十多年的烟，因为他不愿意让烟熏着孙子。
我知道有烟瘾的人戒烟是很困难的，在父亲戒烟这件事上我看到的是一种深沉的爱。
说起父亲的仁慈宽厚，我想起了在“史无前例”的那场运动中，当时有人来家里采访老父亲，想让他讲讲战争年代的那些故事，战争年代的那些艰苦岁月，在父亲口里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我还清晰记得，当采访者问道父亲消灭了多少敌人时，我看到了父亲露出的一丝窘态。
我记得同样是南下干部，我的一位小伙伴说起他父亲是把一个地主的头割下来，交到革命队伍中参加的革命。
这让我为父亲感到羞愧。
这些纪念章记载了老父亲八十三年的戎马生涯，如今他把这珍贵的物品传给了自己的重孙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的成熟，我开始站在人性的角度上来审视我的老父亲——
我想起了在土改运动中担任区长，并在他辖区内没有伤害一个人的老父亲。
想起了在南下干部纷纷抛弃老家的结发妻子又结新欢，而在良心驱使下仍然选择结发妻子的老父亲。
想起了1959年因生同情之心被定为有右倾，开除党籍留党察看，被罚逐到偏僻山区珙县的老父亲。
想起了为孙子戒烟的老父亲。
更想起了为我五岁妹妹夭折而掬起那捧土，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红袋子中的感情细腻有情有义的老父亲。
当我们回到山东老家，把那捧土放进老家的叔伯哥哥早已准备好的小木匣时，老父亲执意要和我们步行四、五里山路，把那捧土送到我们家族的墓地。
当到墓地下坡坎时，我们都劝老父亲在坎上坐等，而此时76岁的老父亲实在无能为力走下坎了。
当我们掘了个坑，把那个放有土的小木匣子埋进土里时，我看到了眼里噙着泪的老父亲，听到了老父亲的喃喃自语:
“建美，今天你跟着爸爸回到老家了，以后爸爸就会永远陪着你了。”
在爸爸2017年和我回到山东老家，至2021年去世的这四年光阴里，父亲以他的隐忍毫无抱怨的人格力量极强地冲击着我的心灵。
直到昨天我看到冯克力先生发过的那则信息时，才猛地一下想起一个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我的充满感性，富有人文情怀和温润、仁慈、宽厚的老父亲，也许更应该走上一条，象我今天正在走的这条去记述人间疾苦，勇于独立思考的文学创作之路。
古稀之年伺鲐背，曾笑老父常洒泪
阅尽人间苦与悲，才知暮年情愈脆
【虚幻】 李东川摄
那些慢慢消失掉的人和事，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在眼前愈发清晰起来，直到完全充斥了我们的内心世界。
2024年5月20日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