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离开这里没有几年,而且也常回来,她的话肯定错不了。于是,我快步跑过去,拉着于婶的手:“于婶!”我连喊了两遍,想给于婶一个惊喜,可是,她的表情一点也没有惊奇,更不要说惊喜了。我摇着她的手问:“你还认识我吗?”“不认识!”回答的平静,没有任何表情。我有些烣心,可又不甘心:“我是小霞,桂霞。你不记得了吗?”她还是摇着头说不记得了。我开始撒娇,我晃着她的胳臂,娇声娇气地说:“哼,你不记得俺了?邻居那么多年。”这时,我才看见于婶的表情慢慢地有了变化“小霞啊?你怎么来的?”她细细地端详着我。我指了指路边的车告诉她,我是坐那个车来的。
于是,我挽着于婶的手臂慢慢地回到了她的住处。
院落只有一小条,完全不像从前每家一个大院子,供孩子们玩耍,如今只有一个老人住着,院子大了也没有什么用途吧,倒是种了一个小园子,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还保持着于婶原来的风格。打开房门,外屋还是原来的锅台,一个小盆子里泡着两三棵嫩嫩的婆婆丁,于婶年轻时就爱吃婆婆丁,我们家当时都不吃,嫌它太苦,可于婶说吃这个败火。于婶总是会把苦日子过成香香甜甜的,家里人口多,可是,孩子们穿戴的非常整齐干净,粮食不足,她就把这婆婆丁切碎了,洒点盐,掺在苞米面里蒸干粮,孩子们吃得可香了,我也曾去尝过,当然不如掺了白面的发糕好吃,可也不错。我的思绪还沉浸在三十五六年前的回忆之中,于婶却把我的记忆又拉到了二十六年前,于婶说话的速度明显地比年轻时慢了许多,但是吐字清晰,思路不乱:“你怀孕那年是最后一次回来吧,你看你那时候,吃什么吐什么,连水都不能喝,可把你爸妈急坏了,商店的水果罐头快让你家包圆儿了,你瞅那一大花筐罐头瓶子,啊,真是没办法,你当时说怕不行了,要死了,我和你妈劝你,这个不是病,死不了人。你在家住了九天,就回牡丹江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着你。现在细看看,你还是小时候的样子。”那一次回家,我对家乡的山水没有一点记忆了,坐着火车昏昏沉沉地回到家,一步路也不能走,每天我小弟弟用小车推着我,我躺在车上,只能看见蓝蓝的天,然后就到卫生所打针,每天一大瓶子盐水和一大瓶子葡萄糖,再加上各种维生素,连打了九天,左邻右舍的婶婶们全来看我,想尽一切办法想让我吃点东西,可是,不等东西入口,我就开始恶心呕吐,甚至连一滴水都不能喝,那时,我真的绝望了,是妈妈和婶婶们劝我说挺过这一段时间就会好的。于是,回到牡丹江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后,终于有一天不吐了,什么都能吃得下,如果不听她们的话,我怎么能生养一个那么漂亮那么帅气的大儿子呢。
我环顾屋子四周,问于婶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去年大姐回来不是要带她走吗。她说她习惯了这里,孩子们都想带她走,她哪都不想去,她说她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孩子们都给她钱,离得近的时常回来看她,她还告诉我大姐今年还要回来呢,给于叔上坟。我知道,她在这里住了五十几年了,她舍不得这大山,舍不得这里的一切。这里还有于叔呢,也许她怕他寂寞吧。
我要走了,我说外面还有车还有人在等我,于婶拉着我的手不松开,她要留我住下来,我说我以后会有机会再来看她的。她说今年如果大姐回来,让大姐带她去牡丹江看我的父母。
于婶一直把我送上车,车开了,她还是不肯离去。我只好隔了窗向她摇着手:再见了,我的老邻居,我的于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