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故乡在江南,我爱故乡的杨梅。”自从鲁彦的散文《杨梅》入选小学课本之后,我这个年轻的小学教师就知道了杨梅。知道成熟的杨梅是红的发紫,紫的发黑。还知道杨梅的酸是掩藏在甜里面的。不由得就满口满口流酸水,以为是曹操行军途中遇见的半青的酸梅。一时就想,杨梅到底什么样呢?
有一天,我来到了江南,来到了广西,我无意中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杨梅树。
正是五月间,只看见远处绿色丘陵般起伏不定的杨梅林。车子开到近前,就看见了掩映在绿叶下面的一簇一簇的杨梅。那种深浅不一的红色,沉稳中透着妖艳。因为浅红中带着娇羞,深红中呈现出成熟的诱惑。果园的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黑瘦精干,十足的南方人。他见我们到来,热情地招呼我们。领我们来的瞿总是这里的老关系了,一进果园就喊:“阿桂,来北京的贵客了,选好的果子剪一筐。”这个黑瘦男人就笑着说:“肯定是最好的。”说完就抄起一个果篮去园林里了。瞿总领我们进了园中的木楼,纷纷坐下后,瞿总开始泡茶。一边泡茶,他一边说:“谁能想到,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那时阿桂刚刚结婚,就带婆娘来这里开荒种杨梅,他们的妮子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现在妮子都是村里学校的校长了。阿桂也老了。”我不由得问:“瞿总,您这么了解他,他开荒种树遇见难处吗?”
瞿总抬起头来,“可以这么说,这片杨梅是阿桂媳妇的嫁妆,也是阿桂的儿子。”见我们一时不解,瞿总就说:“难处当然有啊,先是这里的土质很薄,小树栽下去不容易扎根。晴天的时候,要及时淋水,不然石头缝隙间的这些土就可能干透了。可到了下雨天,雨水一大,土壤就可能被冲走了,露出白花花的石头。”瞿总给我们斟上茶,继续说:“最初的几年,本来种了满山的小树,一年下来,能够存活下来的不足三分之一。就这样,前两年阿桂就把村子里的老宅子老果园都卖掉了,继续坚持种树。第三年,大妮出生的时候,她老婆也把结婚时候带来的钱投进去了。”瞿总停了停,说:“那时候大妮可没少受罪,她妈妈起早贪黑地上山,都吃不到奶。就被锁在小床里,饿了就哭,哭累了就睡了。”
这时听见外面汽车的声音,原来是阿桂的媳妇回来了。瞿总指着这个小个子女人说:“弟妹啊,这是一早就进城了吧?”女人黑黑的脸,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是瞿大哥来了?我说这一路上喜鹊叫个不停呢。刚才一早上,进城送了一车货。”
“你太能干了!刚才还跟他们说你为了栽树,把大妮都差点儿饿死。”
女人说:“大哥这你就不对了,怎么能跟客人说这些?”说完,她进来给大家倒茶,问:“阿桂呢?”
“摘杨梅去了。”
“他呀,一定是去七尺岙那里了。那里地势低,树比较大,结出来的果也好,就是远了点。”
说完,她嘱咐瞿总:“瞿大哥,我去看看他,你照顾好客人。”说完就出去了,一阵汽车的声音远去了。真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宛如一阵风。
踏实下来,我问瞿总:“您这么知道他家的情况?”
瞿总笑了,说:“那时候我是走街串户收废品的人。但是吃着公家饭。那天我走到下面实在渴的不行,家上来找水喝。可明明听见屋里有动静,却锁着门。趴窗户一看,一个孩子在床边上被栏杆挡着,哭一会儿就没声音了。我急了,扭开门锁,进去摸了摸,孩子连头都抬不起来。我看看旁边什么能够给孩子吃的都没有。唉,人命关天啊,我放下孩子,也顾不上喝水了,把锁挂在门上,一溜烟下了山,回县城买了几包奶粉送过来。等孩子吃上奶粉……”瞿总忽然哽咽了,“把大妮都饿坏了,小嘴这个吃啊,一会儿小肚子就鼓起来了。”难怪呢,这可不是平常的感情了。
说话间,阿桂拎着一篮水灵灵深紫色的杨梅进来,马上招呼大家吃杨梅。
我说:“刚才嫂子说是去接你了,怎么没碰见吗?”阿桂略一愣,笑了,说:“别管她,应该是去镇上了。”
果然,一会儿那个小女人回来了,从车上取下了许多鲜肉活鱼鲜菜,马上进厨房收拾起来。瞿总说:“买这么多好吃的?告诉大妮了吗?让她中午回来吃饭。”
女人说:“就惦记你干妮子,我告诉了,你就放心吧!”
这么说,中午就能看见这个小校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