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两个弃儿
那年夏天，暴雨连连
长江洪水泛滥，冲垮大堤
十涝九不收的故乡
一夜之间，被洪水猛禽吞没了
父老乡亲们，拖儿带女
背井离乡，各奔东西
一一去逃难
我的裹足祖母，身怀六甲
与爷爷一起，拖着6个儿女
去往湖南汨罗一带
一一讨饭
半年后，他们返回家乡
蹲下去是一片水
站起来还是一片水
为了活命，一家人
继续去邻乡讨饭
祖母干瘪的乳房，实在挤不出
一滴奶。只有将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
与另一个四岁的儿子，分别送给
富裕一点的人家
那天，北风呼啸
寒雨一直在下。老天爷啊
替着筋疲力尽的祖母在哭泣
陪护女工
夜幕下的病房是寂静的
那长长的走廊是寂静的
那靠墙摆放的简易床是寂静的
那不同乡音的中年女护工们
脸上的孤独也是寂静的
当我深夜从她们身边走过
她们枕边滚落的梦话是热闹的
你听：＂老爸，玉米、高粱都播完了吗？女儿真不孝！＂
“孩子，不哭，我真的好想你
今年春节妈妈一定回家……”
我捡起散落一地滚烫的呓语
烫痛了我的双手
月饼的味道
那一年的中秋夜
月亮很大，很圆
我们姊妹四个，搬着竹椅
坐在老屋门前，巴巴的望着
屋里屋外，忙过不停的母亲
母亲将父亲寄来一包冰糖馅酥壳小月饼
分给爷爷奶奶和伯伯叔叔
留下两个，掰成四份递给我们
弟妹们一抢而空，各自捧着半个月饼
像捧着天上的星星，津津有味的啃着
我拿着半个月饼，望着母亲
她正笑容满面望着我们，手上拿着
一块油炸米巴，津津有味的吃着
空气中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中秋又至
弟妹们早也各奔东西
母亲端坐相框里，微笑地看着我
在空寂的屋子里
摆满一桌子月饼和水果
我捧着一个蛋黄馅大月饼
尝了一口，如鲠在喉
逆生长的严奶奶
昨天，去看望梅姐和她的母亲
是一个患老年痴呆症的严奶奶
看见她愁容满面，在厨房忙来忙去
我知道，生活的重担
又把她的脊背压弯了一寸
她八十八岁的老母亲
围着她转来转去，手舞足蹈
快乐地唱着老歌，一首接一首
这样多好啊！
逆生长的严奶奶，终于忘记了
尘世的烦与忧
回到天真烂漫的童年
致母亲
命运的鞭子，把你的少年
抽打得面目全非
四个孩子，耗完你的青春和中年
病魔又把你的晚年逼到悬崖边
你毫无怨言，负重前行
直到累得精疲力尽
带着你的酸，甜，苦，辣
与一身的病痛，悄然回到
故乡，长眠小河边
母亲，你走的那天
我的世界雪崩了
撕裂的伤口，鲜血淋漓
我忍住痛，继续奔波在
泥沙俱下的尘世间
替你照顾好父亲和弟妹
慢慢的，伤口在时间里结痂
不知不觉我就变成你
一一活成一株向日葵
只微笑，不流泪
今天，母亲节又至
我踮起脚尖，摘下天边的彩云
剪成一朵美丽的花瓣
系上我的思念，寄给
一一远在天国的你
2024.5.12
作者简介：张红霞，笔名幽兰，副主任医师，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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