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移民故事
作者:刘汉江
这次去三峡,我听到了一个关于三峡移民的故事。
当然,这个故事不是我亲自采访的,而是三峡游轮上那位容貌秀丽、口齿伶俐的女导游讲的。
女导游的声音很甜美,也很抒情,想必是多年职业生涯历练的结果。她说:三峡之美,不仅是自然美,更多的是三峡人的人性之美、品德之美,三峡移民是三峡工程最大的贡献者和牺牲者,有许多的故事,真实感人,厚重绵长……
女导游也姓刘,跟我同姓,四十岁上下的样子,端庄干练,口才极好。这对我这个异乡人来说多了一种亲切的感觉。她在简单的铺陈之后,缓缓地给我们讲述一个移民的故事:
我在这条游轮上工作了十多年,我们的旅游景点中有一个叫沙坪坝的江中三角洲,我们每天都会途经那里,并会带领游客上岸作短暂停留、休息或者观景。
沙坪坝其实就是一个三面临江的自然村落,仅有一面连着大山深处,交通非常闭塞,自古以来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出行只能翻山越岭,货物进出全靠人挑肩扛。村里人多以打渔、猎捕、采药为生,日子过得相当艰苦。
村子里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据说是土家族(不详,待考),她热情爽朗,慈眉善目,老菊花一样布满皱纹的脸上总是洒满阳光的笑容,每次我带游客到这里,她都提前在院子里扫好一块空地,摆好几张桌椅,泡上山里的野茶,供游客们饮用,从来分文不取。
老太太共有五个儿女,都已成家,就住在相邻的几座大山里。儿女们对她都很孝顺,闲暇时常过来看她,带的食物和山货吃不完,老太太常会慷慨地送一些给过往的游客。
这样的日子长了,我已经把老太太的家当作一个固定的客栈,或者是自己的另一个家。我们的游轮尚未靠稳,老太太就早已等候在屋前,踮着小脚盼望,然后就递茶倒水忙乎不停,似乎比家里来了亲戚还要高兴。
我是重庆市区人,不在三峡移民之列,虽然我早已知道国家安置三峡移民,但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和感受。
那天上午,我的游轮靠上了岸,但没有像以往看到老太太颤巍巍迎出来的样子,倒是她家门口聚集了十几口人,男女老幼,神情肃穆,旁边还堆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包裹和行装。
我的心猛一沉,难道老太太她???我不敢多想,径直向那群人走去,一个五十多的汉子告诉我,老太太是他母亲,说好今天一起走的,可她到现在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经过一番了解,我才明白,今天是三峡移民搬迁的最后期限,老太太的五个子女安置抽签时,被分到三个不同的省份,今天是他们最后一次在故乡团圆和离别的时刻,老太太此时却大门不出,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时间不长,斑驳破旧的木门终于开了,老太太竟穿着一身许久不见的民族服装,老泪纵横,倚门守望,面对连绵的群山和滚滚的长江,脸上没有往日的笑容,眼里满是无限的留恋和无尽的沧桑。
老太太把五个子女叫在一起,给他们每个人塞一个鼓鼓的红包,说:“我把我的拆迁安置费全分给你们,我一把老骨头留作也没什么用了……”
做完这些,老太太蹒跚着走到屋前的老井旁,突然跪下身去,捧了几把井沿的泥土,装在早已预备好的布袋里,然后把装着泥土的布袋一一郑重地交到五个儿女的手中,带着哭腔说:“无论你们走到哪里,都要带上这把土,我们世世代代就生活在这里……我哪天死了,你们一定要把我的骨灰带到这里,撒入江中,我要回到我的村庄……”闻言,她的五个子女抱成一团,哭成一堆。
女导游声情并茂,如泣如诉,而此刻的我早已是热泪盈眶。
【作者简介】
刘汉江,男,散文作家,1968年生,汉族,江苏盐城人,大学文化,中共党员,热爱文学、音乐,崇尚朴实自然,追求真诚唯美;长期从事公文写作与文学创作,数十年笔耕不辍,数百篇作品散见于全国各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生命回响》、《凝望月光》、《金色童年》等,作品在国家、省、市级多次获奖,现任企业高管,盐城市亭湖区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