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着老杜去贩猪
作者:张利平
上周六早上起来,老婆对我说,今天女儿回来,指明中午要吃猪肉莲菜馅的饺子,让我赶紧到超市买二斤肉、二斤莲菜,两颗大葱,二两生姜回来剁饺子馅。我到超市一问,才知道猪五花肉仅12块一斤,想到前两年猪肉卖到每斤40多块钱,我感到惊讶,每斤12块,那么利润在哪儿呢?看来今年又是养猪人的严冬。我是学畜牧专业的,知道养猪的不容易,回到家里,我一边剁馅一边思索是什么原因导致猪肉价格如此低廉,倏忽又想起了自己和大雷跟着老杜收猪的经历……
我于1991年7月从商洛农校毕业分到杨峪河区畜牧站工作,紧接着参加了为期半年的第三期社教。1992年春季开始,单位里工资就发不下来了,记得我们单位的杜站长多次到区财政所找所长老刘呼吁,但人家说全区财政困难,教师半年没有发一分钱了,说我们站上财政供养人员一共14人,目前只能保障各乡镇畜牧专干和科技副乡长的工资,除此之外我们区站8名干部自己想办法搞点创收先渡渡难关,以后财政好转了,再给大家补发工资。杜站长又去找了区公所的杨书记和李区长,他俩和财政所长老刘一个口气,均让畜牧站立足岗位职能办经济实体搞创收,说区农技站已办起了庄稼医院,自谋出路;还说区公所可以协调区工商所、税务所给我们办理有关经济实体经营手续。我们的站长姓杜,人称老杜,他当时四十五六岁,中等身材,络腮胡须,头发稀疏,不修边幅,爱抽烟,喜喝酒,好打麻将,是一位很随和的性情中人,他让我们叫他老杜,不喜欢人叫他杜站长。老杜垂头丧气从区公所回来,向我们传达了区上领导的意见,然后大家七嘴八舌讨论怎么可以谋生。有的说跟着当地的村民到黑山杨斜收鸡,有的说去贩卖鸡蛋,有的说卖兽药,有的说贩猪饲料,有的说开兽医门诊部,意见五花八门,莫衷一是。大家最后将目光集中在老杜身上,老杜沉默良久,猛然站起来,点燃一支云烟,吐出一串烟圈,然后慢悠悠的说,你们说的都是办法,但我们有8个人工资无法保障,小打小闹当小商小贩单人可以谋生,但人多就混不住。我的意见是如果你们信任我,咱们成立一个杨峪河区牧工商公司,我带领大家去收猪,咱们一边收猪一边经销兽药、饲料添加剂,估计能渡过难关。之后,老杜对我们进行了分工,我和大雷、老李、老张与他负责收猪;其余三名女同志在家值守,应付区公所临时安排的任务及市畜牧局安排的业务工作,同时经营好兽药摊子。
说干就干,我们按照分工,两人一个收猪小组,我主动要求和大雷一组,因为我曾在他工作过的黑山区畜牧站实习,我们又是同学,关系较好,有共同语言;老李和老张一组,他俩年龄相当,处事稳重,脾气相投,自然关系近一点。老杜负责全盘工作,他会开车,爱开车,又擅长做生意,生猪营销方面门路广,我们对前景充满期待。老李是单位会计,相当于现在的办公室主任,老杜安排他去登记注册了杨峪河区牧工商公司,领到了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这些手续在一周内就办全了,可见当时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
收猪之前先要去拜访各村的收猪经纪人,俗称猪组织员,我们按照当地区食品站的行情,许诺每组织一头猪给其手续费五块钱。我和大雷把附近村村落落的猪经纪人拜访完毕,我们的基层组织网络就算建立起来了。之后各经纪人会走村串户对辖区内可以出栏的生猪进行统计,并同各养猪户就价钱进行一个沟通,沟通的差不多了,他们就会到我们站上进行对接,我和大雷将他们带到老杜房子,就收购时间、每斤价格、收购地点、等级标准、付款方式等作深入协商。当时生猪市场低迷,猪卖不出去,当地食品站和肉联厂不收,只有当地个别杀猪卖肉的屠户零星收几头,但他们常常挑肥拣瘦,又在秤上做手脚,因此群众不太信任屠户,故而当时生猪市场完全处于买方市场。我们杜站长以前在腰市镇畜牧站工作,当时他还是临时工,后来才转为合同制干部,那时临时工工资财政不负担,是要靠自己想办法赚的,于是他经常到户县大王、涝店、庞光等食品站以及西安长乐坡肉店、临潼省冷库等单位联系生猪销售业务,有一个成熟的生猪营销圈子,今次可谓重抄旧业,熟门熟路。当时杨峪河区刚刚淘汰手摇电话,换上程控电话,我们站上也安装了一部,杜站长拿起电话一阵狂打,不一会儿就联系好了买家,于是我们同猪经纪人约定好具体时间、价格、过秤的地点等。等到了约定时间,我和大雷从畜牧站所在的柏朵山村上各雇一辆手扶拖拉机,带上大秤、拖拉机上蒙着网子,我站在司机脚下的铁板上,左手紧紧扶住拖拉机车厢前面的栏杆,就豪情满怀的出发了,拖拉机拉着我开始钻沟溜渠过秤收猪。一开始群众对我们秤的精准度不相信,我称好后他们还要我用他们自己带的秤再称一次,于是我就用他们的秤再称,这时猪受到二次刺激一般会连屙带尿,地上瞬间就是一大滩屎尿,这时主家就会恨恨的把猪踢一脚,骂它屙尿的不是时候,几十元钱白白丢了。记得当时每斤毛猪收购价是一块五左右,每次收30头左右,当时一般雇商州市运输公司的长鼻子老解放卡车拉猪,司机一般找老杜的本家兄弟小杜师傅,他当过运输兵,退伍安置在运输公司,还是我们杜站长学车的师傅呢!我们一般采取赊账的办法解决资金问题,第二次收猪时兑付前一车的猪款,让猪经纪人送到养殖户家里。当时先给群众打白条,上面载明主人姓名、猪的斤两、等级、单价、总价值、收购单位名称、联系电话、联系人、兑付时限等内容,再盖上我们新成立的牧工商公司的大印。由于猪滞销,群众卖猪不容易,也愿意与我们合作。
记得第一次到西安送猪时我很激动。猪收齐四五拖拉机之后我们就拉到公路上往大解放卡车里面装,之后关上车后厢门子,撒上网子,开始往西安拉。我们收猪时间大多在夏天,白天天热,怕猪热死,一般是下午二、三点开始收,收集够一车也就到晚上七、八点了,天也稍微凉爽一些,这时才往西安进发。老杜为拉关系,经常在车上给西安接收猪的老板或食品站负责人带几蛇皮袋子咱们当地的洋芋,我们找两根木椽捆在车前方挡板上,再把蛇皮袋子放在木椽上绑好。老杜让我和大雷坐在车厢网子上,随时驱赶挤在一起的猪,害怕猪压死。我俩当时年轻,也不怕脏,又没有安全意识,完全不知道人猪混装的危险,想着能到西安去一趟心里还美的不行,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去西安。
记得那次车刚过商洛造纸厂大门,开到南秦岭子半坡时,我和大雷稍不留意,一头猪咬断网绳从后车厢跳了出去,我俩赶紧拍打车窗,让老杜他们赶紧停车,然后从驾驶室取出手电,在公路边草丛中找逃跑的猪;老杜见猪跑了,骂我俩不装心,由于自己疏忽大意导致工作失误,我们也不敢辩解。在路边草丛中没有找到,我们又钻到公路下面的包谷地里找,当时正值包谷冒红缨子出票时间,包谷叶子很密,能见度低,加之手电又不太亮,找了半天还是没发现一根猪毛。包谷叶子把我的脸、手、胳膊拉出好多血口子,加上紧张,大汗淋漓,汗水往伤口上一激,又烧又疼。当时一头猪价值300余元,是我两个月工资,听老杜说贩一趟猪情况好的话可以赚300元左右。我俩顾不上疼痛,又往包谷地深处钻了钻,终于听到猪的哼哼声,听到这哼哼声比听到明星唱歌还令人兴奋,我定睛一看,那头逃窜的猪卧在一株包谷杆子下面,正张大嘴巴哼哼着喘息。我和大雷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跑上去,我抓猪耳朵,他掀猪尾巴,好不容易把猪弄到公路上。到了车跟前一看,我们傻眼了,此处是一个上坡,凭我们两个人的能力不可能把一头大肥猪弄到车上,车厢离地面太高了。老杜下车看了看,也认为弄不上去,之后他把车倒到一个有一条上山小路的坡边,我和大雷把猪拉到斜坡上,靠近车后厢时,我解开网子,我在前面用肩头扛起猪头,大雷在后面抱起猪屁股,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头二百多斤重的大肥猪装入车中,这时才发现上身衣服已让汗水濡湿完了,之后我俩爬上车又启程。
当时没有高速,也没有修蓝小二级公路,只能走铁炉子老秦岭的公路,车开到秦岭顶上商州和蓝田交界处,老杜停下车,安排我们给猪淋水降温,害怕猪热死了。我们从车尾部摸出铁桶,从路边石缝里一处泉眼下的水潭里提了一桶水,爬到斜坡上,将水泼到猪身上。一时间猪们叫声一片,屎尿夹杂着水的蒸汽扑面而来,瞬间让人窒息。等气味淡了,我们又爬到车厢网子上,车开始经张坪向前程进发,又经过狄寨塬到田王进入西安市。由于我是第一次去省城,沿途的高楼大厦、霓虹灯火让我很激动,感慨自己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省会西安大都市。这趟是往户县涝店食品站送的,凌晨二点左右,到达目的地,然后老杜联系站上的负责人老薛,老薛安排工作人员过秤。我和大雷将猪轰到大磅秤上,这时发现车上有一头猪死了,也不知是热死了还是压死了,我沮丧极了。按照惯例,死猪收购价为40元,且不论斤两。这样一来,净损失260多元,这趟算是白跑一回。
第二天等着结账,老杜和老薛他们打麻将,司机杜师傅把车开到西安市长缨东路商洛驻西安办事处拉货去了,我和大雷看了一会他们打麻将,觉着无趣,就到涝店街道四处走走逛逛。转到中午时分,肚子饿了,我俩就到一家卖扯面的小饭馆去吃扯面,刚坐到桌边,旁边邻桌的俩人就起身捂着鼻子挪到离我们远一点的桌子上去了,原来他们嫌弃我们身上臭。没办法,昨晚我俩帮忙过完秤后把猪轰到临时的猪圈里,才到水池边用毛巾把身上的污渍擦了擦,虽然污渍不显眼了,但猪的臭味已沁入衣服布眼里,确实很难闻。由于没有带换洗的衣服,也只能就这么将就着。后来我常同大雷谝起这事,大雷唏嘘不已,感慨堂堂中专生竟沦落为猪贩子,还遭人白眼。
回去后,这趟扣除应付收猪款、汽车及拖拉机运费、应付猪经纪人的手续费等各项费用后赚了160元,8个人每人分得20元钱。后来一直收一直赔,我感到失望,在坚持三年之后,我于1994年10月改行到刘湾乡政府当民政干部去了,因为乡政府当时能征收农林两税、三提五统,又可收计划生育罚款等,工资有保障。大雷坚持了下来,过了几年,财政好转了,他再也没有受收猪的罪。现在大雷已在区农业局一个业务单位取得高级畜牧师职称,每月工资比我高出两千多元呢!我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坚持下去,常眼气大雷有恒心,他终于媳妇熬成了婆!
当前经济下行压力大,各行各业都不景气,群众就业难,其实我想告诉朋友,前进路上,有风有雨是常态,谁的人生都不是一帆风顺,心慌难择路,欲速则不达。越是压力大的时候,越要学会沉住气。熬得住就出众,熬不住就出局,成功靠的不是豪言壮语,而是脚踏实地。大雷不是熬出头了吗?
书于2024年1月16日
作者简介:张利平,男,陕西商州人,生于1971年10月,大学文化,中共党员,国家公务员,闲暇喜欢阅读写作,《世界文学》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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