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屈吴山的脚下,那里虽然没有城市车水马龙的喧嚣,也没有遮天盖地的雾霾,却有各种各样的雀雀。早上太阳还在睡懒觉呢,雀雀们先起来啦,天性的不安静,不光使他们飞来飞去,而且欢呼雀跃,唱出各自的晨曲,好听极了。你听听,它们已经唱开了:“九、九、九”。“叽、叽、叽”。“布谷——、布谷——”。“咘咘——吃,咘咘——吃”。“嘎嘎嘎——、嘎嘎嘎——”。“乌——噜噜噜、乌——噜噜噜”。“姑姑——等、姑姑——等”。
你分不出来都是谁的声音吧?家乡人能分出来,他们祖祖辈辈和这些雀雀们生活在一起,谁的声音他们都熟悉。家乡人把雀雀不叫雀雀,叫做“巧巧”。你说他们发音不准确,他们说:“我们老乡坐天下的时候,不管是秦始皇还是李世民,我们这里的话就是普通话,所以我们叫巧巧是对的,你们城里人叫雀雀是错的,不相信你们去翻开司马迁的《史纪》看看,我说不过家乡人,只能顺着他们。雀雀一般指的是比较小的鸟儿,但是家乡除了比较小的鸟儿如同麻雀、小燕子、喜鹊、老、鸽子,还有大家伙呢。大雁路过的时候也在这里休息,除此而外还有老鹰,有时候山里的野山鸡也飞出来看景致,惹的老百姓激动不已,说是凤凰下山了,赶快栽梧桐树吧。
在这众多的雀雀们当中,最不安宁的要数麻雀了,他们从早到晚叫个不停,也跳个不停。飞过来如同一阵狂风卷来了,落在树上树枝立马被压弯了,远远的看上去还以为是树上结出了一疙瘩一疙瘩的果子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没有一点点秩序,难怪人们说,在麻雀窝里戳了一扁担。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它们就惊慌失措,忽地一下蹬开树枝,又卷成了一团黄色,飞走了。

除了麻雀组团行动以外,这里还有一种雀雀叫做老鸦,家乡人们叫成了老哇,真正的名字叫乌鸦。乌鸦也是集团行动,只要飞过来,成千上万只乌鸦就在在天上盘旋,嘴里还不时的发出来“嘎儿——、嘎儿——”的叫声。它们漫无边际的在低空中飞过来飞过去,发出的叫声让人的耳朵都麻木。它们卷上一阵可能累了,哗啦啦的一声落在了山坡上,霎时间整个山坡都变成了黑色。它们中间不知道谁在指挥呢,突然间大家都停止了叫声,那真叫做戛然而止,整齐划一。过上一会儿又“嘎儿——、嘎儿——”的吵起来了,众说纷纭,语无伦次,吵的山坡上乌烟瘴气。家乡的人们说老哇们在开会呢,在研究谁家嫁姑娘,谁家娶新媳妇呢。一只老猫给老哇打主意,偷偷的爬上山坡,压底了身子向老哇跟前移动,想逮一只改善伙食,结果被老哇们发现了,只见忽地一下,老哇又们又卷上了天空。老猫失望地坐在地上,只能歪着头观看,有想法却没办法,这才是真正的望尘莫及。
喜鹊是家乡的吉祥鸟,黑白相间的羽毛,拖着长尾巴,经常在树上或者墙上“嘎嘎嘎——、嘎嘎嘎——”的报喜。家乡人说谁家墙上的喜鹊叫,谁家一定有喜事。赵晗的妈妈和爸爸分手以后远走高飞都好几年了,6岁的赵晗每天流着眼泪坐在山坡上,盼望着妈妈能够回来,他一天一天的盼着,一天一天的失望着。有一天早上,突然喜鹊站在他们家的院墙上,欢快的叫着,赵含猛然觉得今天肯定有喜事,他随着喜鹊的欢快的叫声,一轱辘爬了起来,赶快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整齐,把炕也喂热,把院子打扫干净,还撒了些水,潮潮的院子看起来很舒服。做完了这一切,赵含爬上了山坡,眼睛都不眨朝西边的大路上望着,他希望妈妈能从西边的大路上走过来,如果是那样,他就玩命的跑过去,扑到妈妈的怀里吼大声哭上一场,把这些年的积压在心底里委屈和辛酸说给妈妈听。可是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赵含一直坐到太阳都落山了,他的妈妈还是没有从西边的大路上走过来。赵含流着眼泪说:“什么社会嘛,连喜鹊都学会骗人了”。

关于喜鹊的故事还有呢,春夏之交是喜鹊的儿女们出壳的季节,大喜鹊带着儿女们练习飞行,弟弟捉了一只飞不起来的小喜鹊,抱回家里藏了起来,这下子惹祸了,大喜鹊们不知从哪里纠集来几十只同行,它们集体在我们家的上空盘旋,大家气势汹汹的飞着,气呼呼的叫着,时不时向地面俯冲,有的俯冲到大人头顶上表示抗议。弟弟端了一碗饭坐在院子里正要吃呢,结果一只喜鹊不偏不齐的拉了一泡屎,正好掉在碗里,弟弟气得直哭,饭也吃不成了,发誓要报仇弄死小喜鹊。我父母亲说算了吧,趁早放了,如果得罪了它们,往后咱们家的日子难过。我弟弟一想也对,万一得罪了喜鹊们,它们不报喜也就算了,成天报丧可就遭殃了,所以很不情愿的把小喜鹊儿子放了,这才让我们全家消停了。

啄木鸟的工作就是捉树上的虫子。他们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从早到晚尽职尽责的在树上啄来啄去,偶然休息一下,就“咘咘吃——咘咘吃——”的叫着,有时候叫完“咘咘吃——”,还“哈——”的一声,弟弟说那是“咘咘吃”感冒了,嗓子不利索,在咳嗽呢。啄木鸟穿着花衣服,头上长了一个如同十字镐一样的羽毛,看起来很特别,家乡人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就根据它的叫声,给它起了一个叫做“咘咘吃”的名字。
小燕子十分勤快,快下雨的时候大家一起出来在上空飞翔,捉虫子吃。它在各自喜欢的人家衔泥垒窝。我父亲说谁家要是不和睦,燕子就不去谁家垒窝,我们家的房子里里外外燕子垒了许多窝,全家人心里都十分畅快,认为我们家是一个和睦的家庭。夏天,小燕子们破壳出来了,两只大燕子忙得一刻都不停,飞来飞去捉虫子,然后再回到窝里喂儿女们。我们站在地下,看不见小燕子的身子,只能看见三个大大的嘴巴,张开的嘴巴和小燕子的头一样大。大燕子一回来,小燕子们就张开大嘴巴吱吱吱的叫着,等着大燕子给它们喂吃货,迫不及待、争先恐后。最让我们佩服的是大燕子们每次先喂给谁,后喂给谁一点儿都不会乱,也不会错,要不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就太不公平了,燕子不是人,却比人聪明。出窝学飞行的时候,小燕子翅膀不硬,经常掉在院子里无可奈何,大燕子展开翅膀给它们做示范,嘴里叫着为它们教练,小燕子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弟弟把小燕子拾起来交给父亲,父亲踩着凳子把小家伙放回到窝里,大燕子们赶忙飞回到窝里表示安抚和慰问。

鸽子在我们家乡多的是。烟灰色的身子红红的嘴巴,扑啦啦一群飞过来了,然后落在院子里,或者落在打过粮食的场上,嘴里还“咕噜—— 咕噜——”的发出叫声。走起路来不慌不忙,昂首挺胸,风度翩翩,有点绅士的样子。最大的特点是鸽子不上树,不知道是祖传的原因还是另外有什么讲究,家乡人从来没有见过鸽子落在树上。问白胡子的老爷爷,老爷爷十分权威的说,鸽子万万不敢上树,鸽子一旦上了树,咱们这里就要遭水灾了。老爷爷们的说法算是了却了大家的一桩心事。

“呱呱鸡”在我们家乡多得很。圆圆的身子和土的颜色一样,走起路来如同一个个毛蛋球在滚动,嘴里发“呱呱呱——呱呱呱——”的叫声,家乡的人根据它们的叫声给那些家伙取名字叫“呱呱鸡”。有一回我和弟弟追赶了上百只“呱呱鸡”,它们不飞也不叫,只是往前滚动着。我们几次差点抓住,结果它们一加速又跑远了。追着追着怎么变得越来越少了,最后追到山顶上的时候一只也没有了。哪里去了呢?它们并没有飞起来呀,地上也没有洞可以钻进去啊。真奇怪,难道它们会变魔术?回来给我妈说这个事,我妈妈说:“瓜娃娃,呱呱鸡有保护自己的本事呢,它们见人追过来的时候就是往地下一躺,怀里抱一个土疙瘩,人们以为那是土疙瘩就不在乎,结果等到人们走开了,它们推开土疙瘩就逃脱了”。噢,原来我们上当了。看来任何动物都有生存的本领,这大概是上帝给他们专门教给的。 老鹰飞得很高,一般不轻易低空飞行。嘴里时不时发出了“乌——噜噜噜、乌——噜噜噜”的叫声。“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晴天朝下看,尽是人间城郭”。一旦它们瞄准了地面上或者城郭里的目标,它们就收起翅膀,倒着身子,箭一样的冲向地面,地面上的兔子、小鸡娃、黄鼠们惊恐万状,逃命第一。有一天老魏家6岁的小女儿坐在门槛上吃饭,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娃在她跟前找吃货,老母鸡把地上的虫子、碎粮食、饭粒子刨出来,自己舍不得吃,用嘴指着叫着让小鸡娃们吃。正在这个时候,一只老鹰从天而降,一个俯冲就冲到了鸡娃们跟前,老母鸡奋不顾身,敢于担当,不但护着小鸡娃,还张开翅膀毫不客气的和老鹰斗争,看到这个激烈的场面,老魏家的小女儿扔掉了饭碗,顺手抓过一把木叉,照着老鹰就打了过去,老母鸡的啄,小女孩的打,老鹰受不了这个双重打击,不但没有抓到小鸡,还差点断送了前程,没有办法,只好无奈的飞走了。小鸡娃们保护住了,小女娃娃的饭却洒掉了。这样的情景在家乡多的很,有时候老鹰连大公鸡都敢抓,兔子、黄鼠、鸽子就更加难逃厄运了。

“姑姑等——姑姑等——”。许多时候从大山里飞过来几只怪怪的雀雀,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根据叫声家乡人就说它们是“姑姑等”。小的时候我们把它和啄木鸟分不清楚,我们认为两个家伙是一种鸟呢,但是它们的叫声完全不一样,一个叫起来:“姑姑——等、咕咕——等”,一个叫起来“咘咘——吃、咘咘——吃”。他们的羽毛都差不多,都是五彩缤纷,花花绿绿。据家乡的人们说,“姑姑等”好吃懒做,成天就知道玩耍,连生儿育女事都交给别人。它乘着布谷鸟不在家的时候,把布谷鸟的蛋衔一个丢到远处,然后自己给布谷鸟的窝里下一个蛋。布谷鸟两口子辛辛苦苦轮换着孵化,等儿女们破壳长出来一看,才知道有一只是“姑姑等”。
猫头鹰虽然长得漂亮,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看人的时候还歪着头,含情脉脉的样子。但是那种叫声让人受不了,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发出“咕咕——喵、咕咕——喵”的叫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心里发寒。老百姓说猫头鹰一叫就会死人,所以只要猫头鹰发出凄惨的叫声,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家乡人都会把它赶走。我们从小学课本上学到了知识,知道猫头鹰是益虫,专门捉庄稼地里的虫子吃,特别是捉蝗虫吃。但是无论我们给大人怎么宣传,大人们依然我行我素,照样把它当成灾星。真让它背了黑锅,受了委屈,估计一时半会也平反不了。
大雁飞在高空中,很少有落到我们家乡的。而且大雁很守规矩,一个是有季节性,春天来了从南边飞过来,秋天到了,它们又从北方飞向南方。另一个是很有组织纪律性,他们飞行的时候一会儿排成个一子,一会儿又排成个人字,一点儿都不乱。第三个是它们从一而终,对爱情忠贞不渝,有时候天上只有一只大雁在飞行,飞过来的时候叫的非常悲哀凄惨,让人听得伤心落泪。家乡的人说那是因为大雁失去了它的伙伴,老婆或者丈夫死掉了。两口子只要有一个死掉,另一只从来不找伴侣,一直伤心的哭到死,而且飞到哪里哭到哪里,满世界都生出悲哀的回响。

“算黄算割”的学名不知道叫什么,家乡人凭着它的叫喊声,就把这个雀雀叫做“算黄算割”。一般情况下这种鸟是不发声音的,只要到了六、七月间麦子熟了的时候,墙上、树上就发出来“算黄——算割”的叫声,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停。家乡的人说它们怪可怜的,只顾让人“算黄算割”,自己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满嘴淌着白沫子。这种雀雀是人类的忠实朋友,它任劳任怨、奋不顾身、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时刻提醒人们麦子黄了就得赶快收割,要不然一旦发生灾害,麦子就完蛋了。家乡的人说:1955年6月间,麦子马上就黄上,结果一场白雨夹着核桃大的冷子,铺天盖地地下打下来,大人们急了,站在院子中间朝天上喊道:“过去了——过去了——”,意思是让这场灾难赶快过去。老太太们把家里的做饭的锅、笊篱、炒菜用的铲子一件一件向院子里扔,扔完了又跪在地上给老天爷磕头,大概是想让老天爷睁开眼睛看看,可怜可怜百姓。的冷子把树枝都打折了,麦子全被打倒在泥水里,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吼大声哭了起来,这哭声悲凉凄惨,传遍了屈吴山的角角落落,在山涧和大地上回荡,久久不肯散去。所以,家乡的老百姓都十分感谢“算黄算割”,每年到六、七月份的时候,人们在墙上、地埂子上放些盆盆碗碗,装上水,供“算黄算割”们渴了喝水,当然也供所有的雀雀们喝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