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孤夜与梦
甘肃/李建州
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夜里。夜风很大,带着哨声,我孤零零地站着,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我独自留在麦场里,数堆高大的麦垛就像一个个坟茔,圆圆的顶,孤零零地矗立着。没有月光,只有乱飞的数不清的萤火虫。我寻觅着玩伴的身影,却不见一人,他们也许和我一样,在另外一个孤零零的地方,也守着满场的麦垛。我试着呼喊了几声,风带着我幼稚且有几分胆怯的声音去了远方,声音没有返回,无尽的空旷吞噬了黑夜里的一切。我感觉自己也被这夜的血盆大口紧紧包裹,不敢有轻微的挪动。星星点点的灯火忽明忽暗,大树、麦垛,甚至连我,都在这漆黑的夜里失去了影子。影子在黑夜里找不到它的主人,只能四处乱碰,把本就浑浊的夜更加弄得乌黑一片。

这是我多年来反复做的噩梦,相同的场景,却在我不同的人生阶段重现。那时候,我害怕得哭喊着父母,但父母都不在身边。他们确信我能承担他们临走时分派的任务,我和他们年少的时候不同,村庄里到处都有人,没有狼的身影。父亲曾给我说起过,一个跛腿男人的故事,那是一条狼叼着他跑了几条岭才被追来的人救下的,狼吃掉了他的大半个屁股,最终万幸的是还救回来了一条命。我年少的时候,没有遇到过狼,所以他们放心地把家里的一串钥匙交给我,把家里的一些零碎事情交给我。
我总喜欢早早完成所有任务,然后尽情玩耍。但往往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我分辨不清时间,等到所有任务都干完的时候,夜色已经深沉。父母回来早的时候,就唤着我的小名,带我回到那个黑漆漆的窑洞里。我无聊地借着煤油的灯光,把自己变形的影子投在窑洞顶上,直到瞌睡为止。
生活虽然单调,但一群无知的孩子总能把它玩得有声有色。同样的劳动,同样的流程,我却不厌其烦地重复了无数遍。我和其他孩子一样,常常被拴在一个名叫土地的木桩上,也许我们从来没有比过谁的成绩更好,谁写的字漂亮,但我们都清楚每个时节该干什么。我们从家人那里学得了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而且很多东西很实用,没有过多的虚虚套套。
在割过的麦地上我能捡到很多零碎的麦子,在玉米地里能寻找到遗漏的玉米棒子,在浑浊的泥水里能抓到光不溜秋的泥鳅,能爬上高大的树杈端下一窝鸟蛋。我们能干的事情很多,除过家人布置的任务外,我们几个伙伴总能找一些事情出来,往往干一个下午,一个夏天,甚至几年几十年。
我们在童年的世界里,把自己的足迹、笑语寄托在一个个遥不可及的梦想里,然后手托下巴盼着快快长大。我们不知道有多少个梦想在一个个季节里丢失,找寻不到身影,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梦想,在三分热潮过后,早已忘记得干干净净,但我们乐此不疲地继续坚持着,直到把自己的青春熬完。

我常常在梦里忙得不亦乐乎,那短暂的梦完全装不下曾经的过往。有时候,半夜醒来,点起一根烟,想把梦里的故事再延续,那忽明忽暗的烟头里,有多少往事也忽明忽暗,丢失了多少,又新增多少,无从得知。也许很多当初的梦想,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实现,只是没有了当初的那种神秘的向往。也许,还有一些梦想,成了断线的风筝,还没有走出童年的天地,便一头栽进了废墟里。
很多时候,我分不清自己醒着还是熟睡,总有一些故事,分辨不清自己是否亲身经历过,但每每想起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心酸和惆怅,在记忆的深处蠕动,那些远去的岁月,自觉不自觉地又悄然在眼前浮现。

作者简介:李建州,甘肃合水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高级教师。发表作品四百余篇,散见于《未来导报》《读友报》《甘肃工人报》及地方期刊杂志,部分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都市头条、书香神州、陇东黄土地文学、塞北文学、兰苑文学、九州作家、西部风微刊、蒙东作家等网络平台,2017年8月参与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旅游概览》一书编辑,并担任副主编,2018年8月承担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八大文化》之《秦直道文化》部分编写任务。2017年出版散文集《生命的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