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的游猎部落
——读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有感
文/孙小群
据说,截至今年的世界读书日,董宇辉的直播间已销售出迟子建老师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图书600万册,让人不由震撼于董宇辉的超能量影响力,同时好奇这是怎样的一本书。好友读罢此书便借给了我,准确的说是送给了我。借的书是要还的,也是要爱惜的,而送给我的书,我便可以随心所欲的在书上勾画、做笔记了。
我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仅仅用了两日便读完了《额尔古纳河右岸》。《额尔古纳河右岸》讲述的是最后一群鄂温克族的游猎部落在大兴安岭森林中游猎生活的故事。“鄂温克”的意思是“住在大山林中的人们”。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原始森林属于内蒙古呼伦贝尔市下辖的根河市。敖鲁古雅氏族是鄂温克族最后的狩猎部落。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地方的这样一群人中——
故事是以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我”分别在清晨、正午、黄昏、半个月亮的时间段里,对往事的回忆为线索,讲述了一个古老民族的四代人的狩猎生活,他们的爱恨情仇,他们神秘的民族文化,与这个民族的衰落。这一切都在一天的时间里完成回忆,像极了人的幼年、青壮年、老年、暮年这短暂的一生。

一、原生态的生活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文章就在这美好的讲述中开启。他们住在大森林中,与驯鹿为伴,逐苔藓而栖,以游猎为生,以家族部落群居。
夜晚能透过希楞柱的顶看到繁星点点,仿佛连梦都是星光闪耀的。清晨他们呼吸着林间新鲜的空气,在鸟鸣声中踩着露水开启一天的生活。金色的阳光洒在笑脸上,涂抹着他们幸福的样子。女人们做饭,采摘,熟皮子,缝制兽皮衣服,或者腌制肉类或菜类,做桦树皮船或桦皮篓。小孩子便在林间嬉戏玩耍,或随大人习得生活的技能。男人们则背上猎枪到丛林深处去狩猎。夜晚归来他们会提着几只灰鼠,或者背着小鹿,有时还能获得更大的猎物如熊或其它。他们会把这些肉按需分配,分割给每一户,然后或生吃或烤熟。在这喜悦的时候怎么能少了篝火和舞蹈?大家围成一圈手拉手跳起了“斡日切”,不时发出“咕给,咕给”的叫喊声。他们的欢呼随着篝火的火星与他们的叫喊声在深夜的森林飘荡。就像文中的“我”自述的一样:郁闷了我就去风中站上一刻,它会吹散我心底的愁云;我心烦了,就到河畔去听听流水的声音,它们会立刻给我带来安宁的心境。我这一生能健康的活到90岁证明我没有选错医生,我的医生就是清风流水,日月星辰。
他们生活得原始而简朴,幸福却一点儿不亚于被文明裹旋着的山外人。 
二、神秘的宗教信仰
他们依赖着大自然生存,也敬畏着大自然的一切。在他们的心里有火神,雷神,风神,山神等。他们所信仰的萨满教信奉的是玛鲁神。人们狩猎前常常要在神像前磕头。如果打到熊或堪达罕时,会在萨满的希楞柱前搭一个三角棚,把动物的头取下来,挂上去头要朝着搬迁的方向。然后再把头取下来,连同它们的内脏一起摆在玛鲁神像前祭祀。
书中有好几处描写萨满跳神舞救人的场景。第一次是尼都萨满为了救姐姐列娜,他穿上沉重的神衣打着神鼓轻盈的旋转着跳起神舞。一直从黄昏跳到星星出来。当他突然倒地时,姐姐列娜也坐了起来。而此时一头灰色的鹿驯鹿崽代替了列娜去了一个黑暗的世界。日本人吉田让尼都萨满治好他的伤口,并让伤痕立刻消失。尼都萨满说那得以他骑的那匹马做牺牲品。如果想让战马存活,就不会看到伤口结痂的情景。吉田不相信萨满跳起的神舞能杀死一匹马便同意了。结果当尼都萨满停止了法术,吉田腿上的伤痕果然消失了,而他的一匹战马已倒在雪地,没有了一丝气息。尼都萨满一件件的扔掉他身上的法器。而弟媳妮浩却在身后跟着一件一件的捡了起来。
尼都萨满去世后,弟弟鲁尼的媳妇儿妮浩身上出现了种种神奇的迹象,最后她成了萨满。
为了救何宝林十岁的儿子,妮浩失去了她的大儿子果格力。为了救马粪包,她失去了女儿交库托坎。当妮浩出去跳神舞归来时滑下了幽深的沟谷,然而奇迹出现了,驯鹿沉入谷底死了,而妮浩却被挂在离路面只有一人多远的一棵黑桦树上。当妮浩被鲁尼救上来时哭着说他们的儿子耶尔尼斯涅一定出事了。果然耶尔尼斯涅被洪水冲走了,妮浩说儿子是为了救她,因为那棵黑桦树拦住她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探出的两只手来,那手就是耶尔尼涅斯的,耶尔尼涅斯的名字正是黑桦树的意思。为了救偷鹿的汉族十五六岁的少年,妮浩为他跳起了神舞,等少年苏醒过来时,她却失去了她腹中待产的婴儿。难怪瓦霞对妮浩的女儿贝尔娜说,你赶快逃吧,你额尼一跳神救人就要死一个自己的孩子。你怕死为什么不逃呢?你真傻。瓦霞的话让贝尔娜浑身哆嗦,并最终逃离了森林。老年时妮浩为了祈雨跳神,当她跳了一个小时后,空中开始出现阴云,又跳了一个小时后浓云密布,再一个小时过去后电闪雷鸣。当她停止了舞蹈,就倒在了雨水中。山火熄灭了。妮浩走了,她这一生主持了很多葬礼,但她却不能为自己送行。从此最后一个萨满也消失了。神秘的萨满教从此消亡。

三、浓烈的爱恨情仇
父亲林克和母亲达玛拉过得幸福美满。他们常常在深夜制造出的风声,让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那是幸福的风声。曾经,父亲林克和伯父尼都萨满都同时爱上了自己的母亲达玛拉,这让祖父颇感头疼。他只好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跟他们说你们必须有一个人做出让步。尼都萨满摇了摇头说,除非是雷电化作绳索,把达玛拉捆到林克面前,否则他是不会答应的。祖父又问林克愿意让达玛拉被哥哥娶走吗?林克说,除非这世界洪水滔滔,洪流卷走了我,而把达玛拉和哥哥冲到一个岛上,否则他不会答应的。最后祖父只好让他们比赛射箭,最终林克赢得了达玛拉。而尼都萨满从此孤身一人,再未婚娶。当中年的林克被雷劈死之后,尼都萨满与达玛拉重又燃起了爱的希望的火花。尼都萨满倾注给达王玛拉的热情,在最初两年是没有任何回应的,然而一件羽毛裙子的出现却改变了达玛拉对尼都撒满了态度。谁也没有注意到尼都萨满在那两年吃山鸡的时候将拔下的羽毛精心挑选收集起来,悄悄为达玛拉缝了一条五彩的羽毛裙子。这条裙子上部的羽毛像是灰色的河流,中部是绿色的森林,下部是蓝色的天空。这是达玛拉见过的世界上最漂亮的裙子了。她不住的对女儿说额格都阿玛一定是长着一双神手,否则他怎么能做出这么漂亮的裙子呢?之后母亲也为尼都萨满做了一双特别精致短毛狍皮五指手套,还为尼都萨满做了精致的烟口袋。 尼都萨满重返青春韶光一般精神焕发,母亲达玛拉眼里也闪着爱的星光。 可是他们的爱遭到了儿女们的极力反对。从此达玛拉越来越萎靡不振,到最后变得疯癫。在弟弟鲁尼的婚礼上,母亲达玛拉穿着羽毛裙跳了一夜的舞,最终在黎明时永远的倒下了。而尼都萨满从此也变得更为沉默寡言。这两个兄弟和达玛拉的爱情故事让人唏嘘感叹。
另一个让人唏嘘慨叹的故事便是金得的爱情与婚姻。金得和弟弟鲁尼同时喜欢上了当时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妮浩。弟弟鲁尼主动出击,当众向妮浩告白,听到这个消息的金得如五雷轰顶,只得在人群里默默流泪。金得的母亲依芙琳一直憎恶他们父子俩的懦弱,那一晚她把金得捆在一棵树上,用一根树条狠狠的抽打他,嫌他是个没骨气的人,怎么当众流下了泪水,那不等于承认败给鲁尼了吗?她一直把那根树条抽断了才肯罢休。之后她为金得介绍了一个歪嘴的善良的姑娘杰芙琳娜,金德对伊芙琳说,就是一辈子不娶女人,也不跟那个歪嘴姑娘住在一座希楞柱里。如果真那样的话,还不如让他去进坟墓。母亲依芙琳娜冷笑一声说,那你就住进坟墓吧!当母亲坚持要为他娶回那个歪嘴姑娘时金得不再反对,可在婚礼仪式结束后,他躲开人群,在离营地不远的一棵风干的松树上吊死了。
再有就是伊万和俄罗斯姑娘娜杰什卡的爱情故事,还有自述者“我”与两任丈夫的美好、幸福的爱情故事等,都让读者读来如沐春风,如享暖阳,仿佛也在感受着他们的幸福,尽享着他们的喜悦。
唯有姑妈依芙琳的婚姻是糟糕透了。姑妈伊芙琳内心狭隘、偏激,嫉妒让她变成了怨妇,她用一辈子的光阴来憎恨喜欢过蒙古姑娘的丈夫坤德,她是他们婚姻悲剧的制造者,也是受害者。让读者为这样的婚姻不寒而栗。

四、无可奈何的衰落
当文明的电锯锯向大兴安岭的森林,当汽车的轰鸣震碎了森林的宁静,当滚滚的车轮碾压出通向森林深处的辙痕,狩猎部落的生活环境遭到了严重的影响与破坏,他们被迫不断的向森林更深处迁徙。在文明生活不断地劝退与同化下,部落里年轻的生命纷纷走出了大山,好奇又不知所措的面对着山外的生活。
像“我”这样的顽固派是断然不会离开森林的,不会让我的驯鹿找不到新鲜的苔藓吃。“如果午夜梦醒时我望见的是漆黑的屋顶,我的眼睛会瞎 ;我的驯鹿没有犯罪,我也不想看到它们蹲进"监狱";听不到那流水一样的鹿铃声,我一定会耳聋的;我的腿脚习惯了坑坑洼洼的山路,如果让我每天走在城镇平坦的小路上,它们一定会疲软得再也负载不起我的身躯,使我成为一个瘫子;我一直呼吸着山野清新的空气,如果让我去闻布苏的汽车放出的那些"臭屁",我一定就不会喘气了。我的身体是神灵给予的,我要在山里,把它还给神灵。”
茅盾文学奖评委曾如此评价此书:“这部家族式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作者与鄂温克族人的坦诚对话,在对话中表达了她对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坚持信仰等等被现代性所遮蔽的人类理想精神的彰扬,是对温情生活的辛酸表达。”
作者迟子建老师在她的《最后的土著》一文中写道:面对越来越繁华和陌生的世界,曾是这片土地主人的他们,成了现代世界的"边缘人",成了要接受救济和灵魂拯救的一群!我深深理解他们内心深处的哀愁和孤独!……我们总是在撕裂一个鲜活生命的同时,又扮出慈善家的样子,哀其不幸!我们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们为着衣食而表演和展览曾被我们戕害的艺术;我们剖开了他们的心,却还要说这心不够温暖,满是糟粕。这股弥漫全球的文明的冷漠,难道不是人世间最深重的凄风苦雨吗!
《额尔古纳河右岸》正是迟子健老师向这些鄂温克族的狩猎部落的人们表达的尊重,向这个古老的氏族的文化的致敬,同时为他们遭到“文明”的驱逐而感到深深的悲哀,向这些所谓文明的人们发出振聋发聩地呐喊。

【作者简介】孙小群,笔名、网名:冰莹水晶。教师,热爱文学,喜欢朗诵,著有诗歌散文集《为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