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辑

 作者: 李子良

夜色是野生的

河水奔流在附近的黑暗中

它刚才还坐在石头上

学人的样子

温热的身体里，安驻着鼓和乐队

好与我一拍即合

可当我走近，它却纵身一跃

夜，在河面上抖了一下

它成了一小块沉淀的月光

哦，它胆小，躲进了身体外

的辽阔

它与我不一样！

我固执地认为，它有水草的籍贯

它背上的胎记，有我要采集的

与蝴蝶，与星星，一样的

水系和青铜

2. 春祭

四月的第四天

没有下雨

我写下了四月的第一首诗

可是死去的人看不到这些

我随着一支河流，走到尽头

山谷合拢

世界多么象这样的怀念

突然受阻，突然失语

那些词语，埋在胸腔

打不开，却抑制不住哭泣

死去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春天

区别于我看到的梨花、车前子

蒲公英

我不再使用现在的语言

我只剩下了冥想

河流的尽头，云起云落

有谁与我一样，也在坐看

他们象神一样，口含春风

代表人类所有的善意

和怀想

3. 梦蝶

难免啊，大地有更微小的颤动

我看见，一只蝴蝶正对着地面

抖落花粉

难免啊，一只蝴蝶会追随天真

我看见，它的粉尘

洒在了一个人的脸上

这时难免啊，就有了一只蝴蝶

与一个人，同时进入

对方的梦境

因为更加本真，更加微小

的存在

一个人更像了一只蝴蝶

一只蝴蝶更像了一个人

4. 没有消失的地址

还剩下石缝里的荒草

还剩下沁凉的井水

还剩下两个词:

一个叫母亲，一个叫故乡

我的乡村，就没有消失

我就找到了生根的地址

5. 我的野草滩

窗外，是野草滩

荒草中露出羊角

这些与云彩一样的生命

只适合没有围墙的爱

从黎明开始

我的体内，就住进马蹄声

要奔，就在这草滩上奔

要停，停在落日的怀里

6. 云上的铜

老去的骏马奔跑在异乡的路上

那是云上的铜

只有青色的砚纸，才配得上

这金属的蹄声

那是嘶鸣的黑沙蒿——

哈拉一沙巴嘎

它要驯服这难以驯服的荒漠

它用鬃毛挑起晨曦

用驰骋的理想，托住

夕阳下坠的主义

它清除血管里所有的奴役

在一片彤云里，那不是黄昏

那是它放牧铃铛花、羊羔花……

以及一个朝代的牧场

7. 废墟记

没有荒草攻不下的城池

没有风吹不走的王朝

这是我第二次站在王爷府的

废墟上

它像时光精心打的一个草结

挂在额尔古纳河右岸

又像岁月的银行

存储着妃子的眼泪，流星，弓箭，

绿松石，马匹和死亡……

除了我，没有人关心

落在这里的一滴雨

是逗号、顿号，还是句号

只有一只兀鹫

独自在天空盘旋

它俯瞰山河，从不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