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年6月22日

地点：碑林图书馆

大家下午好！

       天气这么热，谢谢这么多人放弃周末休息，不顾酷暑前来碑林图书馆，参加我的新书、微型小说集《赢家》阅读交流活动。我很想说几句于大家有益的话，事实上无法做到，因为谁也不比谁聪明。

       外面几步路就是钟楼，西安的中心，中国地标之一。五十年前我由秦岭深山第一次进西安，见到钟楼很震撼。在此之前，听老师讲过一个笑话，说一个乡下老汉进西安乘电车，乘务员报告：钟楼到了，该下车的请下车。到了鼓楼，又说鼓楼到了，该下车的请下车。但是那个老汉坐到终点也没下车，乘务员问原因，老汉说：你先说中农下车，又说雇农下车，我是贫农，你没说该贫农下车啊！

      那是阶级斗争年代，计划经济，一切要看家庭成分。钟楼东侧的五一饭店当时很红火，各种小吃应有尽有，但是要粮票。去吃饭时最好约上三个人同去：一个排队买票，一个排队窗口取饭，一个盯着别人吃完了腾开凳子。我二叔当年在青海当兵，探亲时五一饭店吃饭，排队又排队，费了老大时间，碗端手里没地方坐，好容易等人空出凳子，刚坐下，一个乞丐朝碗里唾了一口——只好由那乞丐吃了。当时讨饭的多。钟楼食品店呢，一个贼深夜撬门进去，放开肚皮大吃水晶饼，没水喝，撑死里面了。

       如今天翻地覆了！饮食富饶，产能过剩。在那个没啥吃的年代，没有谁会讨论人生输赢问题，不饿肚子就算赢家。可见输赢概念一如幸福，有些飘忽，讨论前提是，必须先有了生存保障。

      我没啥学问，只好讲些闲话填充时间。

      预告讲题《人生没有赢家》，是不是有点没劲，有点败兴？所以我现在即兴改一个字：《人生没有输赢》，中性些。赢也好输也罢，全因书名《赢家》而派生。书里所收小说六十篇，其中一篇叫《赢家》，并无什么深意，好比一个班级六十个学生，总得有个课代表吧，于是《赢家》幸运地被选作了书名，如此而已。

      人生没有输赢，这意思来自我阅读庄子《齐物论》的启示。庄子是古今第一智慧人物，但是对待现实生活呢，他反倒像是个糊涂蛋，可爱可亲的，很好玩儿的糊涂蛋。他反复论证并极力倡导人无尊卑、物无贵贱、事无是非、业无成败。成功者自然光鲜亮丽，庄子就把成功者肮脏泼烦的一面揭示出来，貌似赢了，实则没赢，甚至是输了。于是得出结论：荣辱得失、王侯庶民、贫富生死，等等等等，本质上都一样。简而言之，庄子哲学是平等哲学，是温暖人心、抚慰创伤的文学，是优美的诗歌，是感人至深的音乐。

      大家想想看，如果都是赢家，那谁是输家呢？学校警示恫吓家长不要让孩子输在第一起跑线上，这话我是分外讨厌的。喜欢这句话的人，意味着他希望别人的孩子都输在起跑线上。争强好胜，处处不服输，原本是多数人自带的天性，人为打压也都见效甚微呢，又何必再刺激鼓励！鼓励人人当赢家，无异于鼓励人人爱钱。试问谁不爱钱？反正我是爱钱的。

       所以我从不主张赢，当然也不鼓励输。我希望人活一世，忘掉输赢二字，质朴简单，就好。

       理想的人生是不存在的。如果有的话，我以为首先得有个比较固定的谋生手段，然后再谈其他，比如谈理想、谈幸福、谈输赢。如果谋生的手段及过程很愉快，含着创造性与喜悦感，那就是上天恩宠你了！可是相当的人没有这个幸运，其谋生职业如包办婚姻。这是没法子调整的，那就慢慢培养感情吧。

      常有些青年作者拿来作品让我看看，希望我能提点什么意见。文学是简单的，又是比较玄乎的，谁也不敢说他就能辅导别人，尤其辅导青年。文学这个东西还是要些天才的，肖洛霍夫二十二三岁就写出了世界名著《静静的顿河》。所以面对青年作者来访，我不敢轻率谈文学，而是先问作者经济状况。若是有着固定收入，比如开着公司利润可观，我就夸他或她写得好，继续写。若生计维艰，把老婆都写跑了，我就说作品也还不错，只是文学不能当饭吃，还是想法子先赚钱吧，把老婆吸引回来再搞文学不迟。

       请允许我要来个不恰当的，有失文雅的比喻：文学好比美妾，确实迷人，但一般人家养不起哦。

       马克思说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我们普通人的主要社会关系是亲戚朋友。亲戚选择的余地小，交往朋友就宽展了。要多交往有痴情有趣味的朋友。什么是趣味呢？这是个复杂的美学问题，恕我无力讲清楚。

       我感觉趣味就是个性，就是风格，甚至索性就是缺点。我有个朋友，婚姻五六次，养狗七八只，爱制作各种乐器，样样都能演奏。一般人两次婚姻就被打垮了，但我这位朋友不是，他始终热爱生活笑对一切，而且非常善良，富有同情心。他阅人无数，每次碰见都要津津有味地给我提供“小说素材”。问题是和他散步时，他总是紧贴你胳膊，说一句挤你一步，一直把你从街道这边挤到街道那边。你忍不住了就说嫑挤了行不！他恍然醒悟，说不好意思，自个先笑了起来，挪开了距离。但是没过两分钟，说到某人某事传奇有趣时，他再次不由自主地挤你，一只手捏住你胳膊，一只手奇异夸张的动作着，再次把你从街道这边挤到街道那边。我就想他婚姻多次，是否因为爱别人，尤其是爱女人爱得有点过头？人家招架不住啊。

       这个朋友的特点，或者说缺点吧，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品德瑕疵，但却是让人难忘，让我一想起就忍不住笑起来。笑，有各种原因，其中重要的笑因是，我以为八个字：善意，亲切，世俗，缺点。

      今天来的朋友，都是善意的朋友，亲切的读者，谢谢大家！

          【发表于《秦岭文化》2024年3期】

    注：讲了一个半小时，介绍了《赢家》里几篇小说的素材来源，及如何反复思考后化作小说作品。略。

   主持人侯亚萍，记者，作家，著有《缝补生命》等

          李辉点评，笔名罕莫，青年作家，评论家

           彭莘主任，编审，《赢家》责任编辑

                     诗人王锋，名记，美食家

    右为陕西日报副总编刘义，书法家，省书协理事，设宴收官

          王彦龙，诗人，陕西人民出版社编辑

    魏晏龙，西北工业大学外语老师。西工大因屡受美国网络攻击而驰名，无形中抢夺了清华北大生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