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文/山里布衣
我们连在北京某地执勤。
为丰富官兵的物质生活,在距离连队20km开外的一个叫“六里屯”的地方,种着3亩多菜地。有一位战士受连队委托,常年住在菜地旁边的小农场的里面,专司种菜。
每到8月初,需要深翻土地打起田垄,把越冬的大白菜种上。越冬大白菜季节性很强,种早了易生虫,种晚了长不好,必须在“二伏”前三天种好,否则就会导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菜帮疯猛长,菜心不会卷”的严重后果,大家伙冬天就只有吃白菜帮子的分了。
但是,这3亩多地要把它翻起来,打碎坷垃做成“粉面”,在雨季的北京,松软的土地早已被大雨浸彻的如同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石板”,在没有机械耕作的情形下,全靠人力翻动起来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连里为了把菜及时的种好,“八一”节后的第二天,就派了30名官兵扛着铁钎,步行到菜园翻地劳动。
1977年8月2日早上5点钟,我们吃完了炊事班做的香喷喷的“小灶”面条,迎着刚出升的骄阳,迈着坚挺豪迈步伐出发了。一路步履轻盈,轻装前行。约2个多小时后,我们披着汗衣,略带疲惫地到了目的地。大家在副连长领导下搞了个“小承包”,每人分翻一分多地。
一分多地是什么概念呢?也就是现在的六七间房子那么大。太阳像一个“火盆”扣在脊背上,晒着大家滋滋的渗出汗泉,沿着身体“哗啦啦”的往下流淌。每挖1锹,要用3秒钟左右的时间,一个小时里,一钎紧似一钎的翻,挖下来大约1200钎左右,一分多地翻完,需要4000余次,耗时约三个多小时。汗水已不知道把衣服浸透多少次了,渠沟里的水位都被大家喝的严重下降近乎见底了,而三亩多的菜地里却产生着一股热火朝天的蒸腾之气。3个多小时后,“承包”的这一分多地,总算翻过来了。
可这个时候肚子已经饿的提出了抗议,“咕咕咕“的乱叫,一个劲儿的说着:“快,快给我吃些东西,否则我支撑不住你的体力啦”。就在大家热切的盼望中,炊事班两个战士骑着三轮车,上面儿驮着满满一大箥箩的包子。这车包子,真是“及时雨雪中炭”啊,战士们欢呼雀跃,副连长说:来,排好队,每人7个包子,210个包子分在了30个人手上,狼吞虎咽的吞了起来。不一会儿,7个包子已“三下五除二”,消灭的灰飞烟散,踪迹不见了。虽然仅吃了8分饱,但总算安慰住了肚子不再抗议了,也就心满意足了。稍休片刻,副连长组织大家打起了种菜的田垅,并把如金似银的菜籽慢慢的送入地宫。
一切完毕之后,大家排着整齐的队伍,冒着40多度的大太阳,走在返回军营的路上。虽然大家行进的速度也不算太慢,但是毕竟消耗了3个多小时的强体力,身上已经没那么大活力了,走着走着,速度就慢下来。口渴的嗓子眼仿佛冒出了青烟,可是又没有水及时的补充。后来大家纷纷的提出说要弄一些水喝。可是身上没有分文的我们,虽然路过了几个路旁的供销社,看到里面的水,哎呀,只是一个劲的馋。可馋归馋,但就是流不出口水。恰好与“馋的流口水”背道而驰,因为体内水分供应处于“断流”状态。后来我们想到了三国时曹操的军队,由于长途跋涉奔袭,士兵口渴难耐,可又找不到水源。曹操为解将兵之急,就给他们讲“酸梅子”的故事。官兵们一想到酸酸的梅子,嘴里产生出了滚滚的唾液,便解了饥渴,继续行军的故事。我们在这个基础上又做了一点发展,因为曹操那个时候是战时,路上行军需要安静。现在的我们是和平年代,行军路上虽然是苦,但是可以放声。于是,大家向副连长出了个唱行进曲的建议。有的战士怀疑这个建议的合理性,理由是:已经干渇不支了,再唱歌是否会使身体“火上浇油”更干渇。副连长说:不妨一试。于是,大家就唱起了“四分之二”拍节的军歌。一首首的军歌,嘹亮响彻在空中,回荡在山间。这歌声似“扳倒井”,在每个士兵的口腔内涌出了清彻甘甜的“清泉”,不仅解了渴,而且力量倍增,步履加大速度快了起来。
不久,我们回到了军营。大伏天强力劳动了3个多小时,来回路上走了5个多小时,身体消耗已经是非常透支啦。说心里话,每个人都有点“小九九”,总期望着,或者总想着班排长念我们在骄阳似火,挥汗如雨中苦干了一天,让在营区的士兵值个“双班”(在军中叫“打重班),今天晚上能让我们得到“照顾”睡一个通宵,不再起来执勤了。作为警卫战士,每天晚上都要起来执勤的。每班岗哨要两小时到三小时,这是习惯性的,常规性的,也是警卫战士的任务所决定的。
警卫战士常说:哎呀,今天真幸福,睡了个通宵。可见,警卫战士要求不高,能睡通宵就是最幸福、最享受、最心满意足,甚至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带着这个美好的愿望,脑袋还没挨到枕头上,就已经打起了呼噜。睡在大通铺上的士兵们,发出声调各异的鼻鼾声,似是在演奏一场特别的“音乐会”。当睡到凌晨3点钟的时候,“领班员”摇着自己的肩膀说:起床,起床上哨!摇了我好几次没有被摇醒,但职业的习惯使我意识到,这是让我起来去参加执勤。
身体呀,沉重的像压着一座大山,往起坐的时候,头脑晕晕乎乎象在真空里,身下如同坠着一个巨大的铅球,半天没有坐起来。眼睛也好像用胶粘住,被线缝上了一样,用强力也难以睁开,身上如同缺血一样,要说有气无力,精疲力尽,这种感觉是最好的诠释。但是上哨就是命令违抗不得,军人是以服从为天职的。我立马穿上军装,带上执勤的枪支,在“领班员”组织下,到哨位上将已经站了2个多小时的哨兵换下岗。
俗话说“有钱难买黎明觉”。别说白天已经累的只剩“四两”劲儿了,就是没有做过什么重的劳动,凌晨3点钟起来,也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但既站在哨位上,那就得把责任扛在肩上。不允许有任何的怨言和体力不支而稍有松懈,因为警卫目标是不能有半点损害的。连长经常教导我们说:物资丢了可以弥补,但人要受了损失是不能弥补的,我们警卫的对象不能有半点闪失。若由于我们警惕性不高而导致警卫目标受到了损害,我们不仅负不起责任,而无法向党和人民交待,就是历史的罪人。因此,必须以绝对忠诚的心,绝对的高度警惕性,绝对保证安全。但在十分疲倦的情况下,这种责任心与过度的疲劳在搏斗,是在短兵相接的拼杀。必须要用强烈的责任心战胜疲惫感,用责任心主导警惕性这个警卫工作的灵魂。可是,由于白天过度的疲劳折腾和夜晚闷热的天气熏蒸,一阵阵的是睁着眼睛站在那里睡着了。为防万一,就站在了目标的房门口,用“宁可向前扑倒死,绝不后退半步生”的理念,主宰着自己的心灵与身躯,如给自己施了“定身法”一样,用自己的忠诚和摛拿格斗的本领,将各种不安全因素远远地挡在目标之外。
远处传来领班员的脚步声,我如“打了鸡血”,马上打了个“激灵”,顿时振作了精神。以低声并十分肯切的声音向领班员报告:小兵正在执勤,请指示。领班员看我精神百倍的样子,放心却坚决的说:继续执勤。我回答说: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领班员到别的岗哨去了。
几分钟过后,疲劳感尤如排山倒海般的又压了过来。把自己头脑中的清醒一下子用模糊给代替了。又是一阵阵的睁着眼睛睡大觉打呼噜。为了防止真的睡着,我用手无情的掐着自己的双腿。开始还有一些效果,掐疼一下,就能振作一会儿,但次数多了,就麻木了,疼痛似有了“抗疼性”,手掐着腿也照样能睡着。于是,我加强了掐的力量,先是把皮肤掐红,然后掐破渗出鲜血。殷红的血浆与军裤粘在了一起。当我将军裤与破伤的皮肤分开的时候,一种扒皮抽筋的疼痛传遍全身。虽然很痛苦,但是这个痛苦却把久久缠绕在心里的困顿麻木给全部“驱除出境”了。我庆幸,这个伤痛让我保持住了警惕性,警卫目标在我的警惕之下,安然的迎来了黎明。
这是和平年代军人的一件很平常的事,但由于这件事连心挂肠,虽然40多年过去了,仍然记忆犹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