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狗
余育华
烈日高照,晒得大地发高烧。
临近晌午了,刘老汉的菜还没卖完。
可怜七十六岁的他,在阳光下佝偻着身子坐在地下扁担上。草帽也舍不得戴,遮掩在竹篮上,怕菜晒蔫了卖相不好看。
天蒙蒙亮就到了菜场,又挑着担颤颤悠悠地走了七八里路,此时肚子已叽里咕噜地叫个不停。
于是便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馒头,缓缓地送到嘴边想垫巴一下。
这时不远处一只大黄狗,拖着个大肚子一摇一摆,迟疑地走了过来,睁着求助的目光盯着他手中的馒头。
老人眯眼望去,这是一只快要生崽的母狗,黄黄的毛色,身子却骨瘦如柴,呆滞的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嘴里却在喔喔的吟叫,似乎是饿了在乞讨。
老人见状,自己还来不及吃,便掰了一半丢了过去,黄狗哈哧一声接着了,馒头瞬间就没了踪影。
看样子这是一只没有主人的流浪狗,否则不会是这样。
黄狗吞下了半个馒头,又对老人轻声叫着,似乎在说再给点吧我饿。
老人看不过去,索性把那半个伸手送了过去。
这次他没丢,似乎是在喂自己的孩子。
黄狗没有迟疑和恐惧,快步走到老人身边,抬头轻轻地把馒头叼在嘴里,它没有一下吃进肚,而是摇摇尾巴,点点头,眨着昏沌的眼睛,呜呜哼了两声,依依不舍地将馒头咬含在嘴里慢慢咽了下去。
吃完后并没有走,而是亲昵地躺在老人脚边,但眼睛还是直勾勾地望着他。
老人心地善良,大度有德。深知一只馒头喂不饱这饥饿的黄狗,于是又把那只馒头拿出来,先掰了一半递到狗嘴边,待它吃进去又喂给了另一半。
黄狗吃完,围着老人转了两圈,嗅嗅他的鞋子,又咬了咬他的裤脚,咿呀呀地象一个顽皮的孩子亲热起来。
老人笑了,笑得那么舒心。尽管肚子在打鼓,但值得,他滋养了几条命呐。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点菜卖完了,老汉把两只竹篮拼起来,穿上扁担拗在肩膀上,蹒跚着向家里走去。
老人住在芙蓉山下的柳树湾,孤零零的老屋寒沧地立在山麓。满山茂盛的树木杂草遮罩着这多年的土坯老房,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那么幽静与荒凉。
老伴病逝几年了,无儿无女,孤独地喘息在这块属于他的土地上。
老人到了家门口,气喘吁吁地放下竹篮,推开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就要向里走。
"汪汪汪″....
老人回头一看,大黄狗摇头摆尾地站在哪里对着他欢叫。
"唉,你跟着来干啥哩?养不起哟。"
他无可奈何地唉叹,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又要添几口吃食的,真是犯愁了。
怜悯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一位沧桑老人?
″来了就留下吧,正好做个伴。"
他喃喃自语道。
于是端来一盆水,放在那里让它喝。
黄狗又干又渴,叭叽叭叽地喝了个饱,望着老人兴奋地摆着头。
老人搬来砖头石块,在门边上盖了个能遮风挡雨的窝,放了些禾杆,免强让它有个住处。
黄狗跑进去,高兴地在转着圈,扒扒禾杆,拱成一个软绵绵的窝。它要在这里安家落户,迎接宝宝的出生。
就这样大黄与老人相依相伴,下地,串门,卖菜都形影不离。
邻居们看了便说:
"你自己都过得紧嗖嗖的,怎么还养一条狗呢?"
"它也是一条命呐,跟上我也算有缘呢。"
他呐呐地回应说。
十来天过去了,这天老汉又去卖菜,大黄趴在窝里没有动,老人没在意就出门了。
回来大黄也没有迎接他,
走近一看,一群毛茸茸的狗崽偎在大黄的肚皮下,都在挤着吃奶呢。
老汉开心地笑了,似乎添了许多儿孙。
他熬了一锅稀粥,又打了个鸡蛋,为大黄添加营养。虽然有点犯愁,多了几张嘴呢,但还是穷开心。
过了一周,小家伙都睁开了眼,跟着妈妈溜出窝,在门口撒欢转悠,活蹦乱跳,甚是可爱。
点着数,八个呢。
捧在手里象抱着个娃娃,老人乐颠颠的。
邻居们来观赏,老屋前充满着笑声。
转眼雨季来临,六月里老天又哭了,从早到晚下个不停,屋前河沟里的水都涨上了岸。
人们都在忧心忡忡,啥时才能停哟?
这天傍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整个山村都处在惊悚之中。
山坳里的大水夹着泥沙石块轰隆隆地冲泻而下,让人焦烁不安。
吃过夜饭,老人想早点上床休息。听见大黄在外不停烦噪叫喚,便推开门看看。
只见它叼着小崽,一个个往前面的禾杆堆里放。
怎么啦?老汉犯嘀咕了:在窝里不是好好的嘛,干么要搬家呢?
老人一直好奇地望着它叼完了,关门正想睡觉。
只听大黄在嗷叫着拱门,他莫名其妙地起身想看个究竟。
打开门,只见大黄呼的窜过来,咬着他的裤脚就往外拖。
他不知咋回事?愤怒的大喊:
"你干啥"?
举手想驱开它。
大黄毫不理会扬过来的巴掌,紧紧咬住不放,直往门外拖。
老人挺不住,踉跄地跟着走,顾不上瓢泼大雨,淋得满身湿透。
直到禾杆堆前大黄才松开口。
说时迟那时快,瞬间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夜空,风卷雨狂雷声轰鸣。
屋后山上的那棵大枫树轰然倒下,重重地砸在那老屋顶上,房子随着哗啦一声,刹眼就夷为了平地,断垣残壁吓得老汉胆颤心惊,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时才明白了大黄是在救了他一条老命。
感激得流泪了,把它紧紧抱在怀里连声说:
″这是积德的报应啊″!
写于2024年1月14日10:0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