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急救站
文/马河静
密集的枪炮声响起。在山坡上的半截窑洞里，谢秋姑急忙指挥护士说，快，准备。
正说着，门外抬进三个伤员。
他们的部队是1934年10月从江西古城出发，四渡赤水，于今年4月到了贵州黔南的龙里。这里气候变化无常，这天午后，突然下起了雨夹雪，偏偏与敌人遭遇，伤亡惨重。
抬进来的其中两个已经昏迷不醒，另一个小兵大哭小叫：快！快救救我。听声音，秋姑心里一紧，扭头一看，小兵捂着肚子，没看到外伤。就说，坚持一会，我先抢救他们，勾回来再看你啊。
小兵说，为啥先救他们？
秋姑说，为啥？为了大家都活着。
秋姑说罢，在小兵的额上亲了一下，转身去看另外的伤员。这两个一个断了一条腿，一个断了一只胳膊，担架上的鲜血直往地上淌。看他们的脸色苍白，显然失血过多。又看了他们的血型，秋姑说，抽我的血。
秋姑是O型血，也被称为“万能输血者”。在这大半年内，大小战斗不知经历了多少场，也记不住抽了她多少次血。上级领导多次下令制止频繁抽血，但是，战场上，生死关头，由不得谁了。
护士说，谢医生，昨天才抽过你，不敢再抽了。
秋姑说，你们不是说我是“血库”吗？说着，拿起水壶摇了摇，里面水不多了。
护士说，我点火热热吧。
秋姑说，点火，暴露目标咋办？她一边说着一边喝了壶里的糖盐水。这是上级弄来的紧缺红糖和盐巴，专供她用，以补充水分，避免低血糖甚至休克。
护士只得在秋姑的臂弯上抽了两管，就要拔出。秋姑说，继续抽，两个伤员都得输。
你不要命啦！护士哭了。
秋姑顿了一下，毅然说，战士们的命更重要，他们一个能顶咱们几十个呢。
护士抽咽着又抽了两管。秋姑说，再抽一管吧。护士不听她的，拔出了针头。待处理好两个重伤员，勾回头看小兵时，小兵已经咽了气。护士解开衣扣看，只见他的肠子从腹部流出，断成了两截。
秋姑扑上去摇晃着小兵，哭了一声，秋生，姐对不起你啊……一口气没有上来，昏迷了过去。
营长知道了，送来了一匹战马叫秋姑骑。无奈秋姑头晕呕吐，骑不上马，只好叫轻伤员抬着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枪炮声惊醒了秋姑。听得有人急切喊叫，我们连长是O型血，必须得输一样的血型才行。秋姑有气无力地说，我是……O型。
秋姑的话，使连长从昏迷中醒来，问，秋姑，是秋姑吗？
秋姑听了声音，说，三娃，是你吗？伤住哪了？
头烂了，眼看不见。你……怎么样？
我没事。
叫我摸摸。
秋姑起不来，就叫人把担架并到一块，她歪着头，看见一只又大又黑的手，就一把握住，喊叫，快，抽我的血。
护士说，你现在已经是低血压了，这两天来，我们一直寻O型血给你输呢，就是找不到。
连长听了，说，护士，抽我的吧。
护士就要上前，被一个小战士挡住了，说，你们医生就是救死扶伤，哪有抽伤员血的道理！
两人争执不下。
秋姑说，三娃，你得活着。
连长说，我……已经……不行了，为了……孩子……
秋姑一阵激动，又昏迷了过去。
连长憋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都听着，她……是我……爱人，怀着我的……孩子，为了下一代，我……命令你——护士，抽我的，救她，值了……
护士抽了连长的血，输给了秋姑。
连长去世了。跟前的，都哭成了泪人。小战士擦了把眼泪翻身冲了出去。只听外面的枪声更激烈了。
马河静：河南省作协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渑池县作协名誉主席，渑池县《仰韶》杂志执行主编。作品多次得奖并入年选以及收编到中高考试卷。出版小说集两部。有作品被译介到日、英、美、加拿大、新西兰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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