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山、那水、那村庄
文/尤东明
我的家在东北黑龙江边的一个小村子里。站在小村里,抬头就能看到兴安岭的山峰,还能听得到那条流淌在村边的黑龙江那奔涌的浪涛声。当年我们的小村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名片:小鸡炖蘑菇。蘑菇是大山里的榛蘑,小鸡就是自己家养的小笨鸡儿。当然,这里的黑龙江野生鱼,兴安岭的各种山珍,也很有名气。但是我更欣赏的是这里兴安峰峦的俊美,和龙江奔流的潋滟!
夏天,家乡的山,总是清秀葱郁的。但每年的霜降前后,总会有几场酽酽的秋霜袭来。这霜虽苦了迟熟的庄稼和晚成的菜蔬,但却成就了大山的美色。那满山栎树的红润,桦树的浅褐,山槐的紫艳,白杨的金黄,和苍松的滴翠融合在一起,大山就从往日的郁郁葱葱变得五花纷呈,五彩斑斓,层林尽染,像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而此时,你若是划一叶扁舟从江上去看这大山,便有了水映山伟,山隽水秀,水光山色,分外玲珑的诗情画意。
家乡的水也美。一条大江,徐徐北来,又缓缓南去。江水里繁衍着黑龙江里的三花五罗各种鱼类,还滋润着岸边大片的沃土良田。大江依山而行,那山便临水而挺拔。那江水遇到大山,也顿生款款深情,秋波荡漾,大山逢水则也变得温顺柔和起来。在舒缓流动的江面上,时常点缀着几条捕鱼的小船,几只江鸥在江面上自由自在地盘旋着,不时的有呀呀的鸟啼声被江风传入耳中。蓝天白云,青山树影,倒影在江面上,这时的江面,便像一面慵懒的镜子被平铺在江中。此时若有一叶扁舟荡来,那小船就像一张犁子,划过静谧的江面,那镜子便活了起来,便会荡开无尽的涟漪,那水中的倒影,也随着涟漪荡漾起来。此时若邀得三两知己,荡一叶轻舟江上观山赏水,一人操桨,一人张网,一人执火,将篓中肥美的鱼儿三条清炖,两尾煲汤,酌酒品茗,兴致盎扬,趁此雅兴,古词古句,便朗朗诵来:
菊已香,夜未央,草木摇落露生凉。
夜幕降,秋水凉,风谣影碎雁仿徨。
水苍苍,苇茫茫,冷露无声湿斜阳。
霜如玉,树如沏,车马伶仃孤山去……
酽酽的秋霜,不仅浸染了山林,也煞透了山间的野果子,你看,软糯晶莹的山丁子,酸倒了小子们的牙;小红果一样的山里红,甜了姑娘们的嘴巴;让人看一眼嘴里就冒酸水的山梨蛋子和山葡萄,慰藉了小媳妇们的胃口;一串串红嘟嘟的五味子,一根根赤芍的根、一兜兜大榛子和山蘑菇,鼓起了跑山人的钱袋子…… 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去踏山,你一定会体会到景在山上、人在景中的那种隽美,那种惬意,那种舒心的陶醉,和一种丰收的喜悦,此外,还能感觉到一份被她的景色熏润的美好心情。在山里,你没准会与呆萌的傻狍子偶遇,会与聪明机智的山兔捉迷藏,没准还能和美丽漂亮的山鸡邂逅,但如果与野猪狗熊狭路,那就得看谁跑得快了。
我的家乡,那个小山村至今还在那里。多少年来祖祖辈辈依然还在那里延续着人世间香火的传承和小村里不能灭却的烟火,但小村的名片却渐渐地变换成金灿灿的大豆、水稻和玉米。那幅描绘着五花山绚丽景色的山水画卷,也融入了崭新的色彩,那就是广袤的黑土地,和驰骋在这片黑土地上的、先进的、现代化的拖拉机和收割机……
虽然离开家乡有几个年头了,但我的心,却总是会生出一双翅膀,在梦里随我飞回到我曾经熟悉的兴安岭,黑龙江,和小村,一次次地去眷恋她,一次次地去亲近她,一次次地去回味她,我唯恐她会把我遗忘掉,我曾经试图把我的心安放在门前的那座大山里,任山中那轻柔的风掠过我的脸庞,吹散我的头发,我感受着大山里的热闹,倾听着獐狍麋鹿们的窃窃私语。我看着达子香、白赤芍、红百合们竞相地绽放,欣赏着松柞桦杨之间的亲密和睦,他们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守卫着大山,大山也张开自己母亲般的怀抱,亲切地拥吻着他们,这里像个家,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充满了欢乐与温暖。我特别想把自己融入到这个家庭里,但我明显感觉他们并不欢迎我,这使我的心没法安放在这里。正当我尴尬至极的时候,山风悄悄对我耳语到:他们不是不喜欢与人类做朋友,只是因为人们那无尽的贪婪,过度的采伐,开垦,狩猎,掠夺行为,曾经使大山伤痕累累,痛苦不堪。我知道,这一切在以前都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有时,我也曾经试图把我的心驻扎在涛涛的江水边,任涛涛的黑龙江水吻过我的脸颊,流过我的肌肤。在这里,我的心会安然许多,我想去吹江边的风,去看红日在她黎明的融融雾霭中冉冉升起,去看涛涛的江水被落霞的余晖遍染的红艳,去看她的潮涨潮落,去看她的浪高浪低,去迎接渔船拢岸,去听她的渔歌唱晚……但我却不能把心放在这里,我怕我的心会融进这日夜奔流的江水中,随着她的奔流一去而不知回返……
最终我还是决定回到生我养我的小村里,让我的心在这里安营扎寨,安顿下来。黑土地肥沃,小村便丰硕。小村的秋天,也像是一幅画,你看家家户户墙上挂着的穿成串的山蘑菇,红辣椒, 辫起来的大蒜,甚至还有一两串晒成干的小柳根鱼。在晒它的时候,一般都要撒上一把盐的,所以这东西在喝大碴粥的时候,嚼上两根,老香了!耸立在院落里苞米楼子里是黄澄澄的苞米棒子,院子里堆着刚从地里收回来的倭瓜、土豆。一群鸭子和大鹅,为了争抢这些土豆和倭瓜,在大声地争吵,打斗,可这些情景仿佛都是在我的梦里一般。如今的小村里静悄悄的,许多人家的门上都落着锁头,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在这里,我不敢大声喧哗,我怕打扰了留守在这空荡荡的院落里的老梦,更不敢奔跑,我怕那坑洼不平的路会把我摔倒!如今的小村,已是一幅老态龙钟的模样。于是,我只好慢慢地梭巡在小村的大街小巷里,去逗弄她儿时的鸡鸣狗叫,去翻寻她童年时活泼,去思寻她青春时的模样,去搜寻她曾经带给我的所有快乐。
我站在村前的山岗上,高声呼唤小村的灵魂,可她的回应却极具苍白。就连以往与村子格外亲近的云彩,都不见了踪影。村庄里的几十栋各色的房屋虽然还依旧分布在小村的几条路边上,但屋子上边那曾经盎然的炊烟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生机。小村以往的热闹场景和深深印记在脑海里的村风民俗以及那些深厚古老的积淀和希望也随着黑龙江那涛涛的江水而渐行渐远,甚至烟消云散,留给我们的只是空廖和寂寞,现实与心酸。小村里的许多人家已经开始过起城里人的生活,他们的孩子,在城里的工厂里上班,孩子的孩子,也在城里的学校上学。于是我的心又犹豫起来,他问我,还要留下来吗?
我彷然!
山在,水在,田野在,小村的将来,却很缥茫!
作者简介:
尤东明,黑龙江省农垦人,喜欢文学并热衷于文学创作,乐于用手中的笔记录生活。曾有文字在《中国农垦》杂志,《莲池周刊》杂志,《北大荒文化》杂志,吉林《天池小小说》及中国应急管理报,黑河日报,北大荒日报等几家期刊杂志和网络平台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