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立碑
文/赵准准
从刻碑师傅家里出来,爬上身后这段漫长的山坡后,天就黑下来了。
兄弟俩一前一后,匆忙往回赶。到家还有十几里的山路。
大哥头也不回地说:“明天给你三嫂说,碑钱不让她拿”。
“不是钱的事”。跟在后面的四弟不无担忧的说,“她可能不答应啊”。
“啥的事”?大哥往一侧扭了头,抬高了嗓门。
“八成三哥和孩子的名字她不让刻。”
“凭啥?她改嫁咱没权干涉。孩子是王家的后代,不该上碑?”大哥有些激动。
山野的四周渐渐模糊了起来。北边的杂树林子里传来山喜鹊归巢的聒噪声。
老四慢悠悠地说,“年前商量刻碑,听俺家里说,三嫂不让刻三哥和孩子的名字。”
“那不让外人笑话 ?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 还……”
“是啊”。
路边的草丛里突然惊起一只五彩山鸡,咯咯咯地惊叫着,扑棱起翅膀仓惶地往山飞去 。
七年前,王家老三得了肺癌,花了二十多万也没保住命,撇下老婆和一对儿女。生前为家务事兄弟们闹下了别扭,到死也没有和解。这些年来老三媳妇一直靠打工和种地拉扯两个孩子上学。
二月的山风依然寒冷。此时一轮明月正悄悄地爬上了东山顶,给远处逶迤起伏的山脊勾勒出了清晰的轮廓。
翻过一条山沟,爬上一段陡坡后,老哥俩踏上了沿着山坡铺就的青石板路,脚底下不时地发出空洞空洞的声响。爬到半山腰一座快要坍塌的石屋旁,大哥已累得气喘嘘嘘,一腚蹲在路边的石头上。喘着粗气说:“…坐下…歇歇”。
老四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点了一支烟。感慨地说:“不服老不行啊”!吸了一口,问大哥:“给俺二哥打个电话吧?”
“都说好了。清明立碑,一家人都回来”。老二复员转业后的老二在西宁工作,也退休多年了。
“俺二哥有七、八年没回来了吧”
“从咱爹去世以后”,大哥说。
明净的月亮悬在清澈的天空上,静静地俯视着大地 。调皮的星星捂住了眨啊眨的眼睛藏匿了起来。
大哥抬头循着如水的月光,往东南方的山谷里望去。在不远处的那一块洼子地里,长眠着他们的父母和王家的先人们。
“真快啊,咱爹走了八年了,”大哥喃喃自语。 老四自顾吸着烟。
忽然,南山坡的柏树林子里传来猫头鹰一阵呱呱呱地狂叫,霎时,老四觉得头皮发炸,掐灭了烟。说:“哥,咱走吧?家里还等着吃饭呢”。
“你也打电话给那些孩子们说说,别光顾了挣钱,清明都家来;出了嫁的,也都招呼回来!立碑。”大哥叮嘱老四。
“明天我挨个打电话给他们。走吧。” 拽着大哥的手,老兄弟俩继续沿着崎岖的山道往上爬。
家就在前方山口下的山坳里。
起风了。凌厉的山风顺着山坡一阵阵扑下来。
当老兄弟俩爬上山口,望着下面山坳里闪烁的灯光时,一点喜悦的心情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