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春的故事,仿佛初恋一般最是生动和难忘。在那个蹉跎岁月里沉积下来的琐碎记忆,犹如夜空中的星子,时常在脑海中闪烁,并将我的灵感点燃……谨以此文献给那个如歌的青春岁月。
——题记

▲ 共产主义青年劳动大学
在沈阳至锦州的铁道线上,离沟帮子火车站两站远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站,叫“工农兵”站。车站的西南边是盘山县胡家农场场部所在地,这里有百货商店、饭店、米面加工厂、中小学校,还有集市,比较繁华,人多也热闹。这一片儿最高的建筑是农场场部的二层小楼,房顶竖着一面有些褪了色的五星红旗,一年四季迎风招展。
车站的相反方向,沿着砂石路的乡道往东偏北,依次是田家、姚家和曹家三个生产大队。过了曹家途经省交通系统的二营知青点,再有两里多路,在道路东侧的丁字路口,分左右伫立两个四米多高的水泥门垛,靠左边的门垛上竖着刻有一行字:盘山县共产主义青年劳动大学。右边门垛刻有:盘山县胡家农场红旗青年营。这就是上个世纪,1976年我下乡的地方。
听72届老知青讲,红旗青年营那可是在中央挂了号的青年点。据说中央“文革”小组的一位大人物,曾经视察过坐落在辽宁“南大荒”的这所共产主义青年劳动大学。
大人物来没来过这里已无从考证了,只当做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吧!如果单说青年营在中央“挂号”这件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红旗青年营是沈阳军区设在盘锦的知青点,下去的知青大都是军区所属各单位及中央驻沈军事机构的子弟。当年作为中央政治局联络员的毛远新同志,同时还担任沈阳军区第一政委。由此来推断,红旗青年营被中央知晓许是真事呢。
青年营下设四个连,部队建制,军事化管理。营里有营长和书记,连里有指导员和连长,往下是排长、班长。尤其我们这些部队子女都穿军装戴军帽,一排一排拉出去,跟当兵的没啥两样。相比插队落户的那些下乡青年,青年营的知青非常有优越感。

▲ 九班的个性似乎更显与众不同
我所在的三连有三个排,每个排有三个班。一排二排分别有一个男生班和两个女生班,三排是两个男生班,即七班八班和一个女生班九班。我下乡被分在三连三排八班。
九班是一线人员跟后勤人员“混搭”的女生班。班长会唱歌,她经常与班里另一名爱唱歌的女生,在连里的联欢会上表演女声二重唱。班里还有一名文学青年,擅长吟诗作赋。跟我一届的一名新生嗓音也蛮好的,也喜欢唱歌。
最拉风的人物当数后勤喂猪的一个女生了,能拉一手好手风琴不说,经常边拉边唱。综合这些,不难造就九班在全连“文艺范儿”的地位。
每到傍晚,吃完饭没什么事了,总能听到九班宿舍里传来悠扬的琴声伴着悦耳的歌声,同时还有叽叽喳喳的嬉笑,好不热闹。
这时候,跟九班只有一墙之隔的邻居七班,就会敲墙起哄。九班的歌声和琴声,实在不能让七班的男知青们沉默下去,他们必须要有所反应。当然他们只会卯足了劲敲墙,九班的歌声和琴声就更加嘹亮……
然而,相比“文艺范儿”,九班的个性似乎更显与众不同一些……

▲ 高粱玉米长到刚过膝盖那么高
我刚下乡到盘锦时,全营都是旱田,平均亩产才十八斤。高粱、玉米长到刚过膝盖那么高就停止发育了。上秋割地时干脆就不考虑那些“侏儒”,任凭短小的苞米秸和高粱秸都烂在地里。
后来也就是年底,根据农场指示,红旗青年营的四个连队顶着北风烟雪,在大冬天里挖沟筑渠,愣生生地将千八百亩旱田改成了水田,在第二年春天种上了稻子。
在改种稻子之前,头年的秋里,豆子的长势还算凑合,谈不上喜人,至少不像高粱和玉米长得那么难看。最起码可以收割和打场,说明还是有一定产量的。
割豆子比较搞笑。站在地头时还能分辨出一根根垄。往前割着割着垄就不见了,豆棵儿也不知去向,进入眼帘的是一丛丛不知名的荒草。甚至提溜个镰刀走出十几米或几十米都不见豆子的踪迹,直至再发现有豆棵儿了,方能继续收割。
连里的豆子都种在号称“七百七”的地块里,这是三连最长的一块地,长度大约770米,宽也有二三百米。豆子割完了一捆捆地捆结实,在地里一趟趟地摆放好,等着往回拉。
天渐渐凉了,要赶在下霜之前把豆子运到连里的场院上,然后打场磨豆子做豆腐熬豆浆压豆饼,最后还要榨豆油。炊事班烧的菜里已经好久见不着油星了。
为了抢时间运豆子,连部采取了牛车马车驴车齐上阵,还有人背等多种运输方式。早上天麻麻亮就起床,不吃饭每人先从地里往场院背三趟豆子再干别的事。

▲ 姐妹几个站成一溜张口开唱
进到“七百七”地块,只有通过一条窄窄的必经的小道才能进去,旁边就是水沟。全连从一排一班开始到最后的三排九班百十号人马,排成队按顺序依次进到豆子地里。每人每趟差不多都要背两三捆豆秸,力气大的男生有背四五捆的,再沿原路返回到场院。
豆秸给露水打湿后,分量倍增,而且潮湿扎人,背起来特别吃劲和难受。踩着崎岖的田埂,弯着腰弓着背,负重跋涉,一两趟下来每个人都会头上热气腾腾的,汗水顺着脸往下淌,沾了露水的豆秸紧贴在后背上,又湿又扎又痒……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滋味。
先进入“七百七”的一排三个班,自然先于后面的人背完三趟豆子,完成任务,去食堂吃饭了。二排的三个班和我所在的三排两个男生班也没怎么耽误到食堂吃饭。
等到九班的几名女生背完豆子,回到宿舍洗漱擦洗完毕,拿着饭缸子走进食堂时,饭已全部卖光了。她们不仅没赶上热乎的,连凉的几乎也都没有了。姐妹几个面面相觑,首先班长一脸的不悦,然后人人面带愠怒离开了食堂。
第二天早上背豆子,完全复制的是头一天的情形。背完三趟豆子的九班,擦洗完毕,急匆匆赶到食堂,依然呈现出“早饭售罄!”的状态。
这回九班没有立即打道回府,几个女生一言不发,一手拿饭缸一手拿匙或筷子,就“怦怦怦!”地敲起来。直至把炊事班长和伙食长都给震了出来。两位食堂主官忙不迭地解释,说他们今天已经加量了,怎么又卖光了啊!是不是有人多打了呢……九班就把怨气转移到一排和二排那些人身上,她们猜测是他们抢了自己的饭碗,因为他们是最先到食堂打饭的。
第三天背完三趟豆子,依然没有九班的早饭。这次许是她们已经商量好了的,姐妹几个站成一溜,张口开唱了。就像在元旦联欢会上演节目那样,唱了一首又一首,唱的都是当时流行的知青励志的歌曲。
食堂里除了那些没长脑子的桌椅板凳,并无他人。炊事班没有一个人出来,都猫在屋里不露面。倒是走过路过的人或趴窗户或进到食堂里看热闹。

▲ 连续三天没吃上早饭不算是小事
事情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延续下去,连续三天没吃上早饭不算是小事儿。九班班长把情况反映给了排长,排长反映到连部。
如果放在通常,炊事班做的早饭量应该是足够的,但是走了好几里路,负重背了三趟豆子,肯定就要比平时吃的多了。连里没有责怪炊事班,更不可能追究多吃多占的那些人,关键是也无法查明都有谁多打了多少饭……
连部就此事,做出三点明文规定:一是给九班放半天假,抚慰一下她们受伤的心灵;二是连里再背豆子,由九班首先进入“七百七”,依次是三排的八班、七班和二排、一排,把整个顺序倒过来;三是背豆子期间,炊事班做早饭要加量再加量。
九班并没有享受到连部优惠的半天假期,因为背完豆子全连统一放假一天,九班的半天假也就含在这统一的一天假里了,九班也就没说什么。食堂的早餐倒是加量了,但从第四天起不用人背豆子了,地里剩下不多的豆子都是马车和牛车拉到场院的。
休整一天后,全连便投入到了打场大会战。可以说,农活没有一样不是累的,打场更是如此。即便再苦再累,九班的“文艺范儿”仍在每天的傍晚尽情释放。悠扬的琴声伴随着悦耳的歌声,时不时地从九班宿舍传来,同时还夹杂着叽叽喳喳的嬉笑声。
作为九班的邻居七班的男知青们,仍不甘寂寞,一如既往地卯足劲敲墙,以换取九班更加嘹亮的歌声。

【作者简介】孙文成,作家,诗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沈阳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沈阳市和平区文联副主席、沈阳市和平区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发表文学作品200余万字。获评辽宁省第十届全民读书节“最佳读书人”、文化部第九届中国艺术节“群星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