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简介

顾适,科幻作家,高级城市规划师,银河奖、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金奖获得者。本科毕业于同济大学,其后于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攻读硕士学位,毕业后留院工作,从事城市规划设计与研究。2011年起在《科幻世界》《超好看》《新科幻》、 Clarkesworld、XPRIZE 等国内外杂志和平台上发表科幻小说二十余篇。代表作《赌脑》获得第30届银河奖最佳中篇小说奖和第十届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中篇银奖,《莫比乌斯时空》获得第28届银河奖最佳短篇小说奖;《嵌合体》获得第七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中篇金奖,其英文版入选2017年雨果奖最佳中篇长名单。
顾适的作品数量虽然不多,但是细细一算,过去五年她几乎保持了100%的获奖率,银河奖最佳中篇、最佳短篇,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金奖、银奖……甚至凭借《嵌合体》的英文版她还入围了2017年雨果奖的长名单。品读完那一个个精致的故事,我们知道,是时候为顾适八年的科幻创作做一个总结了。在顾适的首部科幻短篇集《莫比乌斯时空》付梓之际,我们为顾适做了一次深度专访,一起来看看她与科幻的点点滴滴。
采访内容
Q:顾适老师好,感谢你接受八光分的采访。近期我们出版了你的科幻短篇集《莫比乌斯时空》,这应该是你出版的第一本书吧?首作付梓的心情如何?
A:谢谢八光分!很开心能看到自己的书出版!
从开始在网上发表小说,到今天已经12年了。曾经一起写作的朋友很多都出了书,甚至作品改编的电视剧都已经上映很多部了,没想到我的第一本书会这么晚诞生,但也很庆自己没有放弃写作。

顾适的第一本书,八光分文化&新星出版社联合出品
Q:在这本短篇集的多篇小说里,包括《莫比乌斯时空》《赌脑》《倒影》,你都使用了同样一种手法:循环嵌套的文本结构——因即是果,果即是因,开头和结尾几乎一样。这种叙事手法是有意为之吗?
A:《倒影》写于2012年,是早期科幻作品里,我自己最喜欢的一篇,在完成这篇小说的时候,我忽然发现,用循环结构就有可能去吸引读者把一个故事读两遍,让人回到开端去找寻我留在这个故事里的线索,这样一来,一篇七千字的小说,就变成了一万四千字。同样篇幅的故事,我可以设计出一个双层结构,甚至像《赌脑》那样,叠加很多个层次,让故事变成作者和读者共同解开谜题的过程,这非常有趣。《莫比乌斯时空》在《科幻世界》上发表之后,有读者甚至画了图,说记不清自己在这个循环里转了多少圈。这可能是让作者最开心的回复。

顾适的很多小说都采用了类似莫比乌斯环的结构
Q:除了《嵌合体》《莫比乌斯时空》这样的经典篇目,这次出版的短篇集里还有三篇此前未发表过的新作:《为了生命的诗与远方》《〈2181序曲〉再版导言》和《野渡无人》。其中,《为了生命的诗与远方》这篇比较特殊,是受XPRIZE基金会(一个致力于将科幻变为现实的基金会)邀请的主题写作,并且首先以英文版的形式发表(译者为刘宇昆),可以介绍一下这次特殊的写作经历吗?
A:我记得很清楚,在刘宇昆老师发给我的第一封邮件里,他用的标题是《一个机会》。在那封邮件里,XPRIZE的要求写得非常清楚和具体,包括小说的主题和篇幅、故事发生的年代、可以选择的技术方向,以及写作过程包括大纲、初稿和终稿三轮,分别有10天、20天、10天的时间来准备。
这篇小说的写作过程其实压力非常大,一边是我工作上正好有两个重要的节点,忙极了;一边是小刘老师竟然在我一个字都没有写的情况下,就答应了会帮我翻译。而从大纲到初稿,如果我的工作不到位的话,很可能就要让小刘老师陪我一起大改。所以在看到题目的第一眼,我就想: 得拿出压箱底的梗了。而这个点子是我原本计划放在太空歌剧长篇里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切入点),现在,要跟随海洋的题目,沉到海底去了。

顾适的新作《为了生命的诗与远方》以英文版形式在XPRIZE官网全球首发,中文版收录于短篇集《莫比乌斯时空》
Q:如果只分享一条最重要的写作经验给其他写作者,你会分享哪一条?
A:不要放弃。
尽管是一条经验,但其实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不要放弃写作,不管碰到多么艰难的环境,对自己的能力产生多么大的怀疑,都不要认输,可能你只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平台,或者属于你的时刻还没有到来。另一个是不要放弃成长,不管你已经写出多么成熟的小说,在一个平台上得到多么大的认可,还是要看向远方,用更诚恳也更勇敢的方式,继续创作下一篇作品。
Q:在短篇集的后记中,你提到从2017年开始,就想用更“中国”的文字,来表达出故事的深度和层次感。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在重庆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活动期间做的科幻创作调研中,对此观点十分赞赏。你认为科幻故事的中国表达可以从哪些维度入手?
A:从这本小说集里,大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我的大部分小说都带有比较浓的翻译腔。我读小说是先接触的外国文学,到中学才开始读中国的小说,所以翻译腔一直是我相对熟悉的笔触。但后来我发现,当我想要更直接,更准确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时,翻译腔会弱化文字的力度,让我写出来的东西轻飘飘的,所以我必须要回过头来面对“中国”以及“中国文化”这个主题。
李主席的肯定对我来说是一种鼓励,因为这个转变对写作的要求近乎于自废武功,从头开始。当然,表达中国的维度太多了,我们的文化非常丰富,许多前辈和同仁都写出了很棒的中国科幻。我只能说,在我有意识地去尝试中国式的表达时,一种方式是从传统文化里找寻灵感,比如《赌脑》中的八卦,或是《野渡无人》中的唐诗;另一种方式是用科幻去推演当下的现实,比如《<2181序曲>再版导言》中,我第一次作为故事中的“表姐”参与其中,而现实之中,我正是这位表姐。

《赌脑》是一篇中国风浓郁的小说
图/元哲
Q:之前在关于《嵌合体》的一篇访谈中,你曾表达过这样一个观点:审美的上限决定创作的上限。那么,就你个人而言,审美的上限是由哪些作品确立的呢?(包括但不限于科幻)
A:写《嵌合体》的时候我刚刚爬上一个山头,当时可能还有“继续前行也无非是遇到和前面一样的困难”这样的错觉,所以才会说出这么狂妄的话吧。如果现在让我来描述的话,我会调整两个字——审美的上限决定创作的“方向”。而审美的上限真的是个很大的问题。
如果讨论我最喜欢的科幻作家,那么应该是特德·姜,他的作品《呼吸》可能是我读到过的最完美的短篇小说,优雅的立意,全新的切入点,全篇毫无缝隙一气呵成,又丝毫看不出雕琢的痕迹。

顾适心中最完美的短篇小说:特德·姜的《呼吸》
扩大一点,以我目前的阅读量来看长篇小说的话,那么无疑是《红楼梦》。我小的时候一直读不下去这本书,到三十岁,才用了好几个月第一次读完前八十回,这次之所以读这么慢,却是因为每次翻十几页就得停下来怀疑人生:如果已经有人在写作上达到了这样遥不可及的高度,却依然在字里行间保持着谦卑真诚的姿态,我又怎么好意思把自己写的东西拿出来丢人现眼呢……
莎士比亚的《李尔王》可能是另一个上限。我一直非常喜欢现场演出,并且有一个坏习惯,就是去剧场之前完全不做功课。我期待在剧场里直接感受,创作者究竟想对观众说什么(不过《李尔王》我看的是NTLIVE的录影)。很多时候是情节、人物,偶尔加上舞美、音乐,但《李尔王》让我震惊的是它的切入点,莎翁是在用何等悲悯的目光,从天空上俯瞰人类。在走出剧场的时候,我明白了顶级的大师和大师的差距,是在落笔之前就决定了的。
再上升到音乐审美的上限,是贝多芬。音乐是没有语言的,所以它能带动灵魂最深处的共鸣,也能够跨越时间和国界,让创作者和所有人类对话。当然,我绝不认为自己的能力能够碰触到贝多芬、莎翁或是曹公的衣角,但我相信古典依然是正确的方向。艺术和科学一样,是有真理的。我们去不断尝试新的结构和语句,只是在努力找寻可以让更多人理解的表达方式,而不是背离真理。
Q:在阅读短篇集《莫比乌斯时空》的过程中,我发现你尤其喜欢塑造一种“女妖”(顾适在《嵌合体》的行文中如此称呼女主角)式的人物,她们往往具有很高的学历和强大的能力,擅长洞察人心,而在世俗生活方面又特别叛逆,比如《嵌合体》中的女主角生完孩子不久就抛弃了丈夫和孩子离家出走,还有《搬家》里的女主角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替家人做了移民火星的决定等等,为什么特别偏爱塑造这一类人物?
A:在我读到的许多科幻小说里,女性都很难称得上是“人”,她们(或者它们)只是某种外表对男人有吸引力的生物机器。而在言情小说里,也有相当数量的作品,只去描写女性依附于男人的一面,好像只要女主角足够傻白甜,就能吸引霸道总裁似的。
所以不论是科幻还是言情,我都会感觉到自己在生活中见到的某一类真正优秀的女性被忽视了。她们非常聪明,总能恰到好处地完成社会要求她们完成的一切任务,不管是在学校读书、与朋友相处、到公司工作,还是找到一个优秀的男人谈恋爱组建家庭,更可怕的是,她们还很美。

《嵌合体》是顾适写作道路上爬过的一个山头
当然,男人之中也会有极为优秀的人,但几乎没有男人能够像这些完美女性一样,以退为进,在给予他人最大尊重的同时,退居幕后操控他人的行为。她们太优雅了。我一直仰视着这样的女性,每一次进入新的环境,我总能从人群中找到这个人,“the Woman”,然后努力成为她的好朋友,希望自己也能像她们那样恰到好处地处事,游刃有余地解决一切问题。但我始终无法成为她们,我得用很多的力气去理解人们都在争夺什么,总会怀疑正确答案背后还有圈套。最后,我通常会陷在一些“无用”的事情里,比如写科幻小说。
《嵌合体》和《搬家》,都是在我的中短篇作品中写“人”更多的故事。当我想要去表达人物最大的戏剧性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起这些完美的又罕有人注意到的女性。没有人比她们更透彻地理解我们的世界,我希望她们在完成所有常规任务之后,还能够打破藩篱,用自己的智慧去创造一个新世界。

顾适描写“the Woman”的作品《搬家》,系第一届冷湖奖获奖作品,收录于合集《十二个冷湖》
Q:八光分文化:上次在北京我们一起吃饭时,你提到自己从来不会刻意强调自己的女性科幻作家身份,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在文本中隐藏这一点,为什么选择这么做呢?
A:有一段时间,我确实不喜欢强调自己是“女性科幻作家”,毕竟我们几乎不会介绍一个人是“男性科幻作家”,也不会因为一部科幻小说以优秀或邪恶的男性为主角,就认为它体现出“鲜明的男性主义特征”,然后将其归类为“男性作品”。我不太能理解这种划分方式,作者就是作者,并不存在男女之分。作者应该藏在作品后面,读者只需要记住作品,而非作者是谁、长什么样子、有什么样的经历。过度宣扬自己的身份,是没有必要的。
但科幻写作非常有意思的一点是,我们有很多机会与国际交流。这几年,我的一些作品也被翻译成英文,我的朋友Crystal Huff在看了《莫比乌斯时空》之后问我:“为什么这篇小说里几乎没有女性?”我这才意识到,在我的许多作品里,女性也只是工具性角色——或许是因为我当时也本能地认为,表达科幻的视角,应当是“男性的”。
所以这两年,我开始努力去描写我看到的、我认识的、我理想中的女性形象,她们可以是精英科学家,也可以是邪恶的坏蛋,她们可以勇敢,也可以懦弱。她们不一定需要用母亲、妻子和女儿的身份来定义自己,她们就是她们,是可以改变现在、创造未来的人。
Q:我跟很多作者都聊过同一个话题:科幻小说作为一种高信息密度的文体,因为要花大量的时间学习新知和收集资料,是不是天然的就比其他类型文学写得更慢?而推理同样是高信息密度的类型文学,却涌现了很多高产作家。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A:我读的推理小说非常少,所以可能我给的答案不太准确。我感觉这可能与创作方式有关,推理小说有一个相对固定的套路(死人了-找坏人-破案了),所以作者在写作的时候,其实比较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从哪里去找突破点。当一个作者比较成熟之后,就能够有水准稳定的创作和相应的稳定收入。
然而科幻的本质就是打破边界。没有一个科幻作者会因为和前辈撞梗了感到欢欣鼓舞,而黄金时代的N巨头在高产并高质量地完成了对“科幻”这片新大陆的探索之后,并没有给后来的科幻作者留下“一种套路”(或者说后来者也不想遵循这些套路)。其结果就是,作者在打开文档准备写科幻的时候,以及读者在拿起一本科幻小说的时候,面对的是完全不确定的内容(当然,这也是写/读科幻的乐趣所在)——是外星人入侵?是生物变异?机器人大战?还是穿越时空去爱你?

生活中的顾适既是高级城市规划师又是科幻作家,她力图打破职业的边界
甚至当一个作者用完自己的点子之后,是没有办法用自我重复的方式来再一次吸引读者的。科幻作者并不是一群想要在第一本书里写虫族入侵、第二本书里写魔兽入侵、第三本书里写克鲁苏入侵的人,这个世界可以一直有凶杀案,但没办法一次次被毁灭(啊,不对,还有漫威)。所以科幻作者总是在找新的路,甚至是新的创作方式,而新的路绝大部分都是死胡同。
我也有过一年创作十篇短篇小说的高产期,但那是从“不知道该怎么写科幻”到“终于找到了表达方式”的转折点,所以能快速地把自己二十多年想爬的山头都爬了一遍。而之后让我慢下来的,不再是知道山在哪里,但爬山很艰辛,要查很多资料的问题;而是每完成一篇小说,就不知道下一座山在哪里的问题……当然,如果一直在同一个山头上转悠,或许可以更稳定地吸引读者,但创作的快乐就会大大减少了。
Q:在写作科幻之前,你曾在晋江创作过一些言情类的作品,那段创作时光对你的整个写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A:作为读者,我很幸运地赶上了晋江一个出好作品的高峰期,尤其怀念没有开始VIP之前的晋江。由于几乎没有收益,每个作者都是非常纯粹的因为“爱写作”而写作,哪怕表达很稚嫩,但依然是热情的,绝不会出现注水的现象,和读者的互动状态很平等,也很友好。这个时期出现了很多新的题材,其中一部分后来甚至演变成一种套路,一种专门的文体。那种欣欣向荣、百鸟争鸣的环境,在后来的网络平台上很难再找到了。
而作为作者,我不太能适应网络连载的节奏。当然连载有非常有趣的一面,每完成一章就能得到读者反馈;但另一方面,连载作品、尤其是VIP连载要求每日更新的情况下,小说几乎不太可能有“完成度”,因为没有修改的时间。而现在我会认为作家和写作爱好者根本的区别,就是作家知道如何修改。啊当然,扑街就是扑街,也不能给自己找理由……
总之,那段经历对我的影响还是蛮大的,在写了三个长篇和许多个没填的坑之后,文字有了一点基础,对写人有了一些积累,同时也有一些或成功或失败的经验, 明白写小说需要一直保持和读者对话的状态,不能自High,但更不能被读者带着跑。
Q:有没有一个特别想写但是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写出来的故事?
A:应该是还在存稿箱里的长篇宫斗小说《长乐》。它可能是我写过、和想要写的长篇里,野心最大的一个故事。
长篇的体量意味着它可以有很多人物,而《长乐》的第一卷我改了六年,里面的人物几乎让我有了一种幻觉,仿佛他们就是我的朋友。而作为作者,我需要扮演的角色更像是调度,只要我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戏剧性就会自动从角色彼此的互动之中蹦出来,生长出我想象不到的冲突,让故事不断冒出新的枝桠。然后我要站在在众多人物的中心,保持冷静和控制力,调整角色的情绪,确定每个人物依然在他们的命运框架里。那种状态非常棒。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这个故事暂时搁置。我准备尝试把它的一些架构和人物融到未来的科幻故事里,希望大家会喜欢。
Q:这几年科幻越来越火热,越来越多的作者开始尝试职业写科幻,你如何看待科幻作家的职业化这一现象?
A:在开始写科幻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现在科幻会变得这么火。科幻产业的发展,让越来越多的作家有机会职业化,我想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因为这直观地体现出当前科幻市场正处于一个上升阶段。我也看到有越来越多的新作者加入进来,很多人的作品都非常棒。所以我相信未来科幻市场应该会更大。
我目前还没有职业化的计划。作为一个城市规划师,维持写作确实会有很多艰难的时刻。比如从2015年开始我平均一年只能发表一篇中短篇小说,这么惨淡的产量和工作越来越忙碌也有一点关系。但维持“业余作家”的身份,也有积极的一面,我的职业会让我保持和社会的联系,保持对人的观察;而科幻写作则让我在忙碌之中,能够抬起头看向远方,让我对工作有另一个层次的思考。所以从目前来看,我还是希望能够维持这样的状态。
Q:作为一名城市规划师,你曾说城市规划这个领域“更像是一种真实版本的科幻”。我很认可这个观点,就像梁思成曾经计划把北京的老城墙变成一个长达39.75公里的环城立体公园,就是一个很科幻又很浪漫的点子。你有过和城市规划相关的科幻构思吗?
A:城市规划领域最科幻的应当是现代主义大师勒·柯布西耶,他在近一百年前写了一本书,叫做《明日城市》,提出了现代城市的构想。他的巴黎改建规划,整片拆除了市中心的老建筑,用宽阔的道路和摩天大楼取而代之。当然,巴黎人民没有采纳这个规划,但现在,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尤其是中国的大规模城市建设中,几乎所有城市都成为了现代主义的实践地。曾经我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在柯布西耶之前,我们的城市形态和生活方式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他是一个真正给世界带来变革的人,他的想象力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活。

“现代建筑的旗手”勒·柯布西耶
(1887 -1965)
我一直在避免写与城市相关的主题。可能是因为与自己的专业直接相关,想象力反倒被限制住了,每每找到一个与城市相关的点子,自己就会先反驳说“这不可能”。直到这两年,我想要试着去拉近自己的职业和爱好之间的关系,所以先后在《搬家》和为2019深圳双年展写的《匠人营城》里,用了一些规划师的视角。但就这两篇来看,还是有些束手束脚。而另一方面,城市规划工作有它自己的专业性,如果真的要在规划实践中提出“科幻的”变革,我可能也会先对自己说“这不可能”。不过,现在有一些2050年的远景规划,已经在请科幻作家来参与讨论了,或许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吧。
Q:在知乎曾经有位读者向你提问:“旅行回来还是得面对生活,那么旅行的意义是什么?”你的回答也很有意思:明白你面对的生活并不是世界上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角落。旅行如何让你见识到更广阔的生活,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二吗?
A:天哪,你连这个都查到了吗?!
旅行和写科幻很像,都是一个打破边界的过程。刚开始旅行的时候,经常会很惊诧,人的生活还能是这样的吗?但慢慢的就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层面的理解,不会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生活认定为唯一正确的方式。现在旅行和科幻一样,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希望在这次疫情之后,还能够踏上新的旅程。

顾适在挪威旅行时拍摄的 Å镇(世界上最短的地名),后来这里成了《莫比乌斯时空》的故事发生地
Q:科幻并没有义务预测未来,但并不排除有时能歪打正着。说到疫情,这个地狱难度魔幻开局的2020会成为我们这代人的时代记忆,作为一位科幻作家,你觉得这一年将如何改变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历史?
A:或许时间真的是一个循环,而这个世界就是莫比乌斯时空。我们与未来的距离,和我们与过去的距离是相同的。只是人类个体寿命有限,整体忘性很大,总是不记得发生过什么。2020虽然有一个魔幻的开端,但可能只是这十几年中比较魔幻的一年。人类曾经历过更可怕的“地狱模式”,所以我们的生活也会继续在艰难中前进。DON’T PANIC.
Q:最后,关于《莫斯乌斯时空》这本书,你有什么想对读者说的吗?
A:在读小说的时候,我特别喜欢与文字背后的作者对话,享受那种侦探破案般观察对方的感觉。一个作家可以在一个短篇里把自己藏起来,但几乎不可能在一个短篇集或一个长篇里把自己藏起来,总会有一些狐狸尾巴露出来。而作为作者,让我持续写作的一个动力,就是当我在阅读自己以前的作品时,会发现其中的文字我现在再也写不出来了,哪怕我知道当时的创作有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修改。然后我发现:写作可能是让我的生命中的每一段时光,在时间里留下痕迹的唯一办法。
这本书里藏着各个时期的我,她们非常期待和你们聊天。
采访人/责编:田兴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