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的地方,去过多次,你未必记得她的模样。有的地方,去过一次,她便融进你的血液,刻进你的骨子。河口,便是这般。一九九七年七月去过一次,至今二十七年过去,脑海深处,仍时时泛起山水旖旎的河口边城,仍刻刻想起豪迈奔放放的蒙古族美女翠翠,仍回味着她所做的细腻嫩滑的河口豆腐,这些如一坛河口澧兰苞茅老酒,令我终生陶醉!
一一题记
一、边城
河口,一座沈丛文不小心遗忘武陵的边城,一卷吴冠中水墨江南下的丹青山水,一束叫吏人喜的泛黄大秦里耶古简。
河口。天空,透明,湛蓝。群山,青翠,高耸。溪河,清绿,宽阔。青山白云间,天然梵音,丝丝晨霞,拔动岚峰野鹤。石桥古渡畔,层层涟漪,戏逐河底鱼虾。秋暮,乡村陌道,弹出袅袅炊烟。冬夜;山影疏沉,浸透雪树霜石。春晨;彤彤峦霞,熏蔚蝶花萱草。夏午,溪泉叠瀑,掀起竹雨荷风。苍穹下,河口上,空净,宁寂,悠远。
河口。青石大桥,宽阔略显现代,连接南北两岸,通达山外世界。渡口,古朴不乏典雅。沉淀先人的身影 ,记录鸳鸯的盟誓。沙洲,寂静却又草翠,寻觅童年的花海,惊起一团鸥鹭。河口,幽幽石板街市,霓虹低悬,染红声声桨影,惊醒沉醉的相思。往往来来山夫,油纸斗笠高耸,串串青青鲫鱼,引来花猫的惊叹。溪河中浣纱细妹,时光流逝,岁月碎波,她的传说,一个个被澧水河船纤夫拖走,她的故事一个个被官军土匪淹没,记忆只留下河口两字。
河口,被沈老遗忘的地方,距他边城笔下茶峒不远,离里耶大秦迁陵咫尺。西南方是茶峒,东北方为里耶,均只一百里地。
茶峒,翠翠,天喜,傩送。里耶,古井,邮亭,秦简。河口,牌坊,章氏,金来。
茶峒,翠翠盼不来远去的傩送。里耶,复苏不了大秦始皇,河口,章氏哭不来金开的容颜。茶峒,白塔倒了,没有再立,里耶,秦简折了,没人再书。河口,贞坊高耸,气节长存。
河口,遍地是石,漫山为古,两岸残壁断垣间,掀开是巴人用过的豆釜瓦罐。古井米碾的石坊,流淌是楚人澧兰酒香。河口,边陲险地,名符其实。武陵山边缘,澧水中源头。西北龙山,武陵如巨莽盘旋,獐鹿奔走湖北四川,东南桑植,澧水如湘女多情,群峰接洞庭水波。岁月酒缸里,龙山四川发生匪乱,民众就向湖南桑植方向避难。时间年轮中,桑植湖湘天灾人祸时,少不了向龙山湖北方向逃生。
河口,算不上城,也算不上镇,河口街市三百户人不到。河口,地处桑植西北,距县城一百余里。偏远边远,历史久远。距重庆武汉长沙各一千余里,查古籍寻方志,伏波孔明明太祖多次派兵将南征。都不能完全征服,盖向氏为代表土著先民,凭山据河,自宋历代世袭封将,民风彪悍,威武不屈。前清康雍年,清令此地桑植土司向国栋改土归流,将其发配河南祥符地。弄懂这些,就会明白,为什么明明居祖国地理中心武陵山脉的湘西,历史古籍上却称苗疆边境,土司边陲。即然是边境,少不了兵家争夺,有兵家少不了沿河设关筑口,屯兵驻卒,便逐渐成南北之峡口,东西之水寨。当然也少不了纤夫骡客,流民官军,在此歇脚住宿,货物交易。明清官府自然而然设立塘坊这样的墟市,形成今天的河口最初模样,有了墟市,河口边城也就初具雏形。
武昌起义一声炮响,距武昌城一千里的河口边城也走完它封建历史。一九五O年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扫荡了,盘踞此地几十年地方军阀和土匪,河口迎来新中国开天辟地,这里距县城一百多华里,但面貌一天天改变,青石大桥代替风里来雨里去的渡船,连接着河口澧水两岸的山民;除了青石大桥,逶迤曲折日河口公路逐渐取代澧水航道,成为联系外面精彩世界的纽带。九七年七月,我大学毕业,从县城坐着去河口的公共汽车。车过岩屋口,大货车压过坑坑洼洼的土路,一路蜿蜒前进,公共汽车沿着河道岸畔山林间跳舞。把早早在县城吃的东西全吐给这沿路的夏天,不过也收获沿途我从未见过的澧水风景。车上其它远道而来的乘客时不时被这汽车舞蹈,摇晃得大家前翻后仰。不时问候这青山绿水的十八代先祖。唯有司机一路高唱着"不经风雨,那见形虹"。车很快到了河口。青石大桥,错落沿河而建的土家民居吊脚楼,布满青苔的长长河堤。一排排高大挺拔河畔古树,粗大树枝上葱郁细叶,挂着蓝天上朵朵云彩。树下宽阔的河面,深不可测的碧绿河水。一下子把一路前来
摇晃融化的干干净净。街尽头的河口学校,宽广整齐操场,土家吊脚楼样式教室各种新式课桌,传来朗朗读书声,与这河水浪花,奏成一曲曲悦耳的山间交响曲。学校大门口靠河岸畔,一块并不巨大的青石碑上,写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国家知识产权局援建"。迎接我的是学校教导主任王主任及皮校长。他们第一句话"河口欢迎你,我们欢迎你。"

二、翠翠沙笑
河口,雄山莽脉,卧虎藏龙,出文臣武将。如沙洲村沙氏先祖二品道台沙文清。官至广东肇庆知府,晋封资政大夫。河口,荷香兰芬,竹脆梅芳,出窈窕淑女。翠翠沙笑就是万千美女中一个。
萱兰芷香的澧水中源,则源自桑植河口,沿途经过沙洲,翠翠就出生在沙洲上。翠翠有姓,姓沙,蒙古族。祖上是蒙古草原上的雄鹰。好多桑邑人听他们们是蒙古族,差点惊掉下巴。在南方人心里,蒙古族不是生活在北漠草原吗。怎么也想不到在武陵山腹地,桑植澧水源头有一支蒙古人后裔?没几个当地土家人明白是什么原因,当然我也不敢向翠翠,借一本他们蒙古家族的族谱,查查他们先祖来此地缘由。翠翠,我怀疑她不一定知道她家族谱,蒙古人好象不象汉民有修谱传统。我猜,翠翠所说的宗祖沙不丁沙盟二祖,末必是蒙古族真正姓氏,我猜想是不是他们先祖,南征南宋,留存武陵大山的蒙古军队后裔子民?那么他们先祖与七百多年前,来桑植白族先祖寸白军有什么关联呢。这是一个复杂民族问题,交给专家去探讨吧,不过有一点,他们的到来,打破桑植土家苗家人群居生态链,让桑植文化更具多元化。蒙古裔的他们依水而居,占据沙州芦苇之地,河离不开水,水造就河沙,水离不开沙,沙也可拦水,或许是他们汉语借用姓氏。直到有一天,学校组织秋游去澧水河畔的大漠洲,在宽广河畔洲畔,翠翠象一匹脱缰的野马,踢起地上颗颗沙粒,一边还大叫"驾","驾",一改学校窈窕淑女形象,连老师同学被这"野姑娘"举动惊呆。事后我俏俏问她,怎么一到大漠州,心就野起来,骏马是蒙古人的血液,那么大漠风沙就是蒙古人的筋骨,翠翠一脸认真对我说。你又没在蒙古长大,怎么还这么野。
你这么野,谁敢娶你呀。翠翠抓起地上的沙土,狠狠扔洒在我身上,反正不是若不惊风的人。说着飞溜的跑了,一头扎进沙州芦苇丛里。
翠翠的童年是河口沙洲上度过还没跨入学堂门的她,便在她先祖私塾课本里认出乾为天,坤为地,艮为山,坎为水。在儿时记忆里,河口的天是乾,乾为一,天一生水,故澧水中源源头就是河口。六六生爻,八八生卦,故她名字有她爷爷根据易经中独有爻而取名。翠翠沙笑中爻字难倒很多老师,也难倒很多同学。这也印证她的蒙古族先祖,对汉文化理解与运用已达到很高境界,侧方面反映蒙古先祖横扫亚欧大陆,与他们不断吸取各民族文化蜜切相关。
翠翠先祖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忽必烈的贤孙,他们很快在陌生环境落地生根。没几代,就出了不少行伍将军,没几代就有子孙考取了进士举人。这其中就有前文所说翠翠的宗祖沙文清,沙文清一手好字,相传他字画能避水火虫雉,故朝廷曾任命他主持水工水利之职。卸职客居省城长沙,达官显贵以收藏他字画为荣,死后被这些名流安葬长沙善化山麓。
翠翠沙笑,婷婷玉立,如一朵盛开的澧兰,洁白的肤肌,渗透武陵水域山乡,丝丝柔滑,处处散发灵气。肌骨里,眼神间流淌蒙古草原大漠,与生俱来英姿飒爽。
翠翠爱水,尤其是流淌千年的澧水河,每当澧水河岸萱草兰花盛开,她便象三闾大夫屈原沿河而上,澧水的源头是河口,是她的家乡。翠翠爱笑,尤其是笑起来两颊的酒窝,迷倒这里青山碧水,迷倒这里花鸟虫鱼。笑,含情,带刺,一不小心扎你心。那些被她扎伤的后生,便偷偷唤她沙笑.沙通傻,翠翠倒也不在乎,回敬他们是一群澧水河里浑身软骨的趴趴鱼。
澧水河湾处很多,大多开阔平缓,河口有几处这样沙洲平渚。秋天,芦花一望无际,如茫茫蒙古草原。翠翠沙笑,便脱去武陵女子秀气女装,著上一套蒙古旗袍,芦花间,活脱脱华铮公主追逐漫天芦花。不经意间,天空飞来阵阵大雁,这位蒙古公主不忘拆下一根芦苇,飞快做把简易芦弦芦箭,箭射了出去。飞得很远,很高,但永远射不下远逝大雁。箭,没有箭头。有了箭头,便伤及大雁的生命。蒙古先祖,不到万不得以,不去伤害草原脆弱的生灵,翠翠也不例外。
每当放假,翠翠做的第一件事,叫上儿时玩伴还有那些追她趴趴鱼,扑进河口沙洲。清凉的河水,溅起波光闪闪的碎笑。洗完后,朝仍在水中趴趴鱼高呼,咱们去躲迷藏,倾刻间,河岸茂密的芦花,淹没翠翠骄健如飞的脚步。
翠翠沙笑,在内心里,很不满其它同学叫她翠翠,翠翠对爱疯狂执著,却最终没感动上苍,圆她的梦。她不愿做边城中的翠翠,凄美,也不希望她的未来是傩送那样。翠翠文艺世界,向往金庸笔下的武林世界。她有个梦想,当一回金老爷子笔下的黄蓉,爱上傻傻的郭靖,一个射雕的英雄。

三、翠翠做得河口豆腐
翠翠。自诩是吃河口豆腐长大的女人,如果再评中国十大美人,我深信她定会独占花魁。
翠翠做得河口豆腐。丝滑,细腻。她奶奶的青石磨坊,古老,青绿。
河口豆腐爽滑而不圆滑,河口女人暧心却不碎心。
河口女人翠翠,灵腻肤白,集四美惊艳,融淑女贤婉。西子,少份她武陵群山白云的透净。昭君,多份塞外大漠雁寒。田园菜畦,回眸盈盈,一如貂蝉戏蝶。窗月舍柳,倩影脉脉,宛若玉环贵妃醉酒。朱唇微启,抚奏文君焦琴,纤纤玉手,低咏凤求凰曲。凌云盈步,恰似九歌临沅。行吟山风,轻踏芷若晨露,奔摘妃竹月华。步娥皇女英,做澧兰玄女。晨出朝霞含珚,暮归鹤凤齐舞。
河口女人翠翠,澧水做的,面带林妹妹弱不经风,梨花带雨。翠翠的奶奶,水中含火含铁,性格成钢。奶奶的先祖太奶奶,岁月把她们逼成了一个个悍妇,树立一化作皇帝敕建贞洁牌坊。她们一个个李清照有着生当人杰,死亦鬼雄之土家与蒙古血液中与生俱来的霸道。翠翠和她们那些河口的女人,会做豆腐的女人,脚踏河口那方沙洲,头却顶起整个武陵蓝天,一半是她,一半是他!
河口的女人,翠翠做豆腐手到擒来,如行云流水。只见她精选翠绿青豆,筛泥去除浮砂。酌三五升,石磨破胚去壳,挑鲜泉八九担,杉木缸贮藏。然后温水浸泡,一水一胚入勺喂石磨料口,一推一回懒磨乳白豆浆。麻利将铁钩挂在梁上,架十字摇轳,中捆麻布,下置木盆,豆浆入布,存渣摇浆。翠翠奶奶将菜油烧九成热,文火徐之。此时只见翠翠酌菜茶油三五两,烧沸出烟,泉水烧沸水磨石膏备用,沥浆入锅,加冷却沸水。文火再烧。熟浆将开,掳去浮泡,热油去腥。满头大汗的她,继续将热浆出锅,众浆入大缸,水磨膏水均匀点浆,待豆乳泛起,将布摊开,木瓢勺豆乳,包裹压水半日,始得河口豆腐。
翠翠做豆腐手艺是她奶奶教的,翠翠奶奶手工是最出名。纯手工,水磨石膏点浆,弥久寻味。翠翠奶奶的先祖宗太是土司王向氏重外甥女,王发配河南,宗太年幼不便远行,寄存远房张姑姑家。自小习姑姑豆腐做法,春去秋来,宗太长大,楚楚迷人,盼不回出征的亲人,却当了翠翠爷爷先祖的新娘。翠翠爷爷接过先祖竹篙,奶奶便架起豆磨,古时铁匠撑船做豆腐三件苦差,他们就占了两样。
回味翠翠做的河口豆腐,腻滑,细嫩,如食山珍,如食海味。如久雨遇甘霖,似新郎入洞房。让人心旷神怡,令人回味无穷,烽火岁月,豪情万丈。渗透历史芳香,奔流热血岁月。如鲜活笑脸,似林海雪原。活泼,朝气,青春。正如翠翠般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