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云飞 《静安之心》
蜗牛的慢与快……
这世间不完全停止的慢,也真不像你在某个
时刻的那种,眨眼间恍惚悄然进入
“停止“一词的内核,并又无声爬出的那种快……
假如放弃所有速度,甚至加沙地带战乱中的死亡,
因你的慢而让一枚飞翔的白磷弹即刻心软并在
半空中停止下沉,女兵爬上天梯像摘果子般放入篮子中。
甚至庆幸人生将取消那漫长岁月的痛,
——无声的移动或磨损;
一条静止而不蜿蜒的路径,
终究是否因自己的慢而疲倦,弯曲或废弃?
一枚路边被欲望砸开
落地的山桃,恰如裸露的
人的大脑在静听人世间,这无声的进退与魔幻——
谁也无法拖延的事物,在静静追击。
一种静止的快,好像一直黏合在
光阴发亮的,硬壳的背面……
如果,最终仍是未能停止的慢,
那么,有一种速度不可以去野蛮触碰——
冬至
荒草茎和蹄子凝霜,你觉察到这也是
一种生活的隐忍和苦痛。
还有一根牧羊人拧弯的
羊肠小道,居然长出雏鸟的绒毛。
冰河在夜半尖叫,喊出岸边
夜宿人,骨髓里的
日夜奔袭的,一阵阵的隐痛。
而白昼是火葬场炼人炉嘴边滞留的
一枚雪花,入口即化。
黑夜与黑夜之间,冻裂的
一道缝隙如太阳的伤口,却依旧不大。
我的亲人们该睡去的,早已熄灯
冬眠。他们活过的
白昼变幻莫测,用流水是无法丈量的,
——太短太短,而却又足够漫长。
但那些睡去了的人,真的
不知暗夜会有这么漫长,以至于那么轻易
睡去了,再也没能醒过来。
而没有睡去的人,无意中觉察到
暮色依旧空茫,室内却有一株野葵微微侧身向
幽暗的窗口,似乎已泄露出白昼的一丝秘密……
回乡:2500年后的牛与铁……
父母,自来对子孙总是“恨铁不成钢”。
而这一头多年在田地里受尽苦头的老黄牛它恨铁吗?
因铁器的突然使用,才有了牛不像牛的那
——春秋战国,走向蓬勃的梦境。
2500年后的今天,艰难缓慢走过
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的耕牛,骨瘦如柴——
轻轻晃动尾巴,彻底退出辽阔的田野,
回到站在那儿或趴在地上静观天空,悠闲的铁质围栏中。
一边是悠闲、犯困反刍的牛。
一边是从田地里归来疲倦的,有气无力喘气的拖拉机。
收废钢铁的人及手提喇叭缓慢经过大门口。
喷香的豆粕和玉米饲料安静地堆放在牛身旁。
——他恨不得,一口气将牛吹胖胖的……
而村头又来了若无其事的牛贩子在不停地吆喝——
老牛或许没胃口,一直趴在那儿反刍。
这时牛或在梦中,它恨铁还是恨铁制的拖拉机?
这50吨重的哀乐与47秒的停顿……
立夏,花朵憋不住忘情盛开的季节。
这枯木也想要茂盛的时节,坏人均藏匿于
葳蕤的,灌木丛中和诡异的
思想深处;只有死神暴露于金色阳光的阴影中。
而这装满伤痛并从人世间,搬运
一整车50吨重哀乐的车队,突然从去往天堂的路上,
转过身来,并缓缓碾压过这车水马龙的,
此刻,正在逐渐因这撕心裂肺的哀乐声声
而冷却下来,但还不能冷却的孤独的人间——
路边的鲜花,顿时整体低头转向
路的右侧,默然再继续盛放,
继续向苍茫人间,喷射迷人的蛊毒……
那整日规范人间秩序,闪烁果断的红绿灯,
也未能彻底揽下,向死亡最终目的地
一路缓慢固执奔袭的车辆,而死亡速度是无法拦截——
但这时,只是将一个已经
一动不动,对人世忠诚到底的灵魂,
在人世的繁华中,伴着这悲鸣的哀乐声,
已经多挽留了
颤动不止的47秒钟,这宿命中的
又一个
金贵的缓冲,缓慢远去的47秒钟……
——这又是哪个随意挥霍光阴的
鬼神余富出来的,还债用的金色47秒钟?
却在人世的
闪烁中
一闪而过……
此刻,身穿黄色马甲的快递小哥电动后坐上
沸腾的摇滚音符,也突然高调摻拌进这不时断音、
碎裂而不可收拾的,音乐当中——
人世,终于在喧响中
又获得了
一次摸不到边际的
那一刻,安静——
七月之火
这由厄尔尼诺衍生的怪胎,令人渴求而又厌倦的火球;
当淡黄色浸透血丝的晚风,卷起西天边燃起的
一场特大火灾并最终将其扑灭时,现场竟然有人发现:
烧死了些在湿润、明亮的日子里也不再葱绿的人。
烧死了些只长枝干且生长茂盛之叶,却不花开的人。
其实这些人还没死,只是提前抵达了阳光的黑暗深处。
而在这时,你如果已错过你的生长却还想要
花开,当然植物王国的《天库》里也很难寻觅到:
在梦中也如此思想青绿的,天使或鬼魅……
一只蓝蜻蜓,轻轻飘落于
草尖而大地摇晃,让人忐忑又眩晕。
有五只毛茸茸的雏鸟,不知为何还在蓊郁的
密林枝叶间,柔嫩鹅黄的尖鸣让世界也心焦——
而人世的旷野里,每种植物或江河湖海不知为何都在
暗中囤积了,许许多多的阳光和火……
闪电和雷鸣,也正在藏匿于
一枚青果内部成为更有威力的
TNT当量的炸药,它的一声空荡的闷响将宣告——
一个帝国的退场,或毁灭。
而当下,某些植物与人类的关系日趋紧张,
许多向日葵,已经把脖颈和头颅伸给利刃……
一根鹅绒藤疲倦而不再蜿蜒,它或许最终同时触摸到了
自己的希望与他人的苦命;而它俏丽的紫色浆果将化作童话
传说中的魔幻飞行物,悄然轻轻飞越所有被打破的梦境——
榆叶梅
这似乎不是在旷野,而是在深陷狭窄的
甬道内拥挤不堪,急剧膨胀的
一串串将要就在不远处的虚空中,猛然炸响,
而谁也没能听到的雷电。
一定是在短暂而又漫长旅途中,
搭乘,一列无法改变方向的,
去往河流的目的地的高铁上,或不小心会被
一只敏锐的警犬
查获的,
违规托运
且又无法隐藏并携带上车的
危险品。
——这让人措手不及的
一串串曾藏匿于冰雪之中,冻裂的美!
一串串被野火的光芒
映红的春讯,粉红色伤口的
阵阵隐痛,被一根光秃秃颤动的
黑色梅枝,突然递给我:
“花朵与叶子,
叶子与根须或有
更深的,更隐匿的血脉相连。”
——而盲目急于抵达目的地的人,
慌乱中会操之过急,或只顾疲于奔命
却忘记了腿脚,忘记了路途……
布林泉
人世间再没有比这更迫切的
求生欲,此刻被命运挤压成如何也止不住
的明亮、清澈的呼喊:
一个长久被羁押在黑暗
深处的灵魂,几乎被一种神秘的力
托举起来,并幻化成一再攒动的人影——
黑暗遇见光明也有鲜花的笑容,竟有
如此按耐不住的腾跃;恍惚中还有泪光闪烁的
一张张正在迎面奔袭而来的
却即刻在倾斜的
光线中
一再擦肩而过的,
逝去的人脸。
——看似庸常无味的
生活在不断地涌动,却在明晃晃的漫长岁月中
这转瞬形成的“流水无意”的宿命,
更让人深陷留也留不住的,五味杂陈的冥想……
一滴水在欢愉的泪眼中,有人将继续长久
厮守他深渊般无尽的爱;而他
一生的清冽,正在扩散成
水面上碎去的钟表盘,一再碎去——
梦幻般诉说着,生与死的界线。
注:布林泉位于内蒙古东乌旗乌拉盖原始草原上巴音胡硕镇北部,又称博力彦泉,这里也是电影《狼图腾》拍摄地之一。

包玉平,笔名,达尔罕夫,诗歌作品见《诗刊》,《星星》等海内外报刊杂志,曾获中国•星星2014年度散文诗大奖等全国性等奖项若干,作品入选多种年度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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