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岩增:三线建设回眸之三十一:生活,走过艰难
——那些生活物资匮乏的日子
作者 岩增
在我国六、七十年代,老百姓居住条件还是普遍紧张和落后的,那时我在天津的家,全家七口人住的是十三平方的平房,整个大院一百零一户人家竟用唯一一个自来水笼头,接水有时要排队,所以家家有水缸。生活物资的供应也比较紧张,许多生活必需品,如粮食、食油、棉花、布匹等是定量供应,凭票证或粮本、副食本。有许多食品名义上每月有定量,而实际上几个月也见不到或是因商店进货量少而抢不到。如豆腐,在天津时我家竟几个月都买不到,更别提当年的哈密,更紧俏了。

当年人们自力更生用土块(土坯)盖房子
前文提到,当年我们参加三线建设支援边疆,在哈密住的是土块房,在库尔勒搞建设的人们还住过地窝子。
我们在哈密住的土块房,工艺很简单,在规划好的地面挖出二、三十公分深的地基槽,把土槽夯实后用红砖砌到离地面五十公分左右高,再用土块砌墙。砌好的墙用黄土配上一定比例的土砂调成灰浆,把墙里外抹平。在哈密因为我们是在戈壁滩上建厂、居住,土中盐碱含量非常高。每年春天都要维修房屋基础,因许多砖在盐碱腐蚀下都已经酥掉了,不及时更换,房子就会塌掉。屋里地面是红砖铺的,洒上水后很快就吸收没了,但很快就泛上来白白的盐碱粉状物。在当时条件下,有这样能挡风寒的房子住,就感到很不错了。难过的是冬天上厕所,新疆冬天是非常寒冷的,零下十几度、二十几度十分常见,加之厕所四面露风,那种痛苦可想而知。尤其是夜里更让人心悸,所以每个宿舍都备有便盆。由于厕所的半开放,也让居心不良的人钻空子,有人冒充掏粪工人到女厕所下面照镜子,由于镜子的反光,被正在解手的女职工发现,大喊:“抓流氓啊!”肇事者被当场抓了现行,挨了一顿打还被关进公安局。从此单位规定,在厕所没人方便时才允许掏粪,并由警卫监督。

城里街上卖蔬菜干果等的毛驴车
当年买菜没有正规的蔬菜店和菜市场,副食品店不卖菜,只供应酱油、醋、干货、食盐等食用品,有的也分出一点空间卖大肉(猪肉,当年曾经忌讳用“猪”字)。城里也有类似内地集市的自由市场,以蔬菜、水果、干货等为主,也有一些生活用具。平时也有卖菜的毛驴车到家属院卖蔬菜。虽然品种不多,但还能买到。临近冬季单位会派车到农场乡村去收购土豆、大白菜、洋葱头、胡萝卜做为冬菜储备卖给职工。
只要来了猪肉,很快就卖光,所以那时根本不需要冰柜储存,再说当年商店也没有那东西。人们买肉都喜欢要肥一些的,肥肉部分回去炼油来补充食用油的不足。当年炼油的渣子也是好东西,包菜包子放上它,吃起来很香。现在人们买肉都喜欢瘦一些的了,因为再不缺食用油了。提到食用油,一度供应非常紧张,有时几个月没货,一旦来货了人们立即排大队去抢购。有一次我们排了将近一天才买到。听说要来食用油了,人们会提前一天就开始排队了,把自己家的凳子、椅子写上名子排在商店外,排在前边的都是头一天下午就去排队了。

街上卖鸡蛋和活鸡的维吾尔族老汉
哈密当年想吃鸡蛋都不容易,除非自己养鸡。我爱人怀孕了,除了在公司食堂尽力买有肉等营养多的炒菜,给她补养身体,想吃煮鸡蛋却难坏了我。我骑自行车从火车站到哈密城里,所有的食品店,副食品店都反复转遍了,没有!到处打听,真有了消息,从经常到我们厂加工木材的当地人那里得知:一是到当地老乡家打听有卖的吗;二是到城里小巷子里转转碰碰运气。去城里通过几个星期天的努力,终于买了十个鸡蛋回来。去早了卖鸡蛋的还没来,去晚了早被人们抢光了,这也是有规律的。买了几次终于把握好了时间。也找到了有规律的在哪几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卖鸡蛋的有少数民族的老汉,也有汉族大娘或小姑娘。有一次我带五元钱放在上衣口袋里,等到卖鸡蛋的提着篮子来到,几个都围上来,我只顾抢鸡蛋,待要交钱时,一摸口袋里什么都没有了!这才想起在我身后一直有人挤着我,这时那个人己不见了踪影,我被人偷了!这是我这辈子唯一让人给偷了五元钱。回家懊恼得很,爱人一个劲劝我:“破财免灾,下次小心就是了!”
刚到乌鲁木齐,有一年春节前天气出奇地冷,有零下三十多度。穿着皮袄和大头鞋,戴着皮手套,骑在车上还冻得发抖。年根底下了,准备些过年吃的肉和鸡蛋,肉凭证买上了,鸡蛋则转遍了副食品店和大十字到大西门路上的鸡蛋专卖店,结果全都让人失望而归。第二天也专门去小巷子转,还真有收获:在七一酱园旁边的巷子里(天津北京叫胡同),真有一位老大娘提着篮子卖鸡蛋,麦草盖得严严的,也很怕被人抓住。我紧抢慢抢抓到手六个鸡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年春节前买上的六个鸡蛋!
我们这代人,与国家同呼吸共命运,既是开拓前路的建设者,又是实际困难的承担者,尝遍人生百味,我们本身就是“家与国”,要抛弃家国情怀,怎么可能!

【流金岁月】岩增:三线建设回眸之三十二:严冬,天寒心暖
一一当年怎样度过冬天
作者 岩增
唐代刘长卿的名诗《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千古流传:“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写尽边远贫困地区严冬的苍凉与寒冷。而我们三线建设、支援边疆的干部职工,却以乐观与创造的精神,在难忘的六、七十年代过了一个个寒冷的冬天。
在北方沿海大城市天津生活习惯了,参加三线建设到新疆哈密工作生活,开始真是不习惯。逢到夏天酷暑,热得不行,能把人晒出油来;严冬则天寒地冻,冷得不行,让人不愿意离开房子里的火炉。冬夏温差极大,适应起来真有一个过程。
怎么度过严冬,在初期没有更多办法,也没有条件,只是把身上衣服穿得多些,房里火炉生得暖些。不像现在有暖气,当年在戈壁滩没这个条件。我们粗木车间因为条件不允许,还不能生火,如果放在现在,车间装上暖气就都解决了,当年住房都是土块(坯)的,车间都是板皮两面抹泥。板皮就是原木锯下的带树皮的最外面的下角料。
企业都没有条件建红砖砌筑的生产车间,更何况要建锅炉房,要钢管铺设管道,要大量暖气片等等。国家没这项投资。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当年的口号就是:“不怕苦,不怕难,迎难而上冲向前!”反映了一种不怕困难的大无畏精神,任务当头,条件再差也要坚持生产。冬天寒风刺骨,车间里把原木装上跑车后,赶紧关上车间大门,因锯木,空中含有松脂的锯末粉尘充满整个车间,这种粉尘极易引燃,这也是不能生火炉的原因。如果没有这个原因,取暖可以用“火墙”,而火墙是当年干部职工创造的最好的取暖“设备”。

生产车间常用的单体式火墙

工人们在没有取暖设备的车间生产,该配发什么劳动保护用品?当年也是不断改进和提高的。国家规定高寒地区要配发保暖衣物。配发什么?夏天发的是背带裤,围裙,套袖,口罩,帽子等。冬天呢?第一年冬天,除了夏天发的,再发一套,又加发了白板皮袄皮裤,大头鞋,五指棉手套,棉帽子等。白板皮袄皮裤,就是用熟好的羊皮裁剪成衣服,直接毛朝里光板朝外。就象电视里的陕北放羊老汉穿的白板皮袄。大家穿上非常可笑,象一群陕北农民。说实话真不适合在车间干活穿。第一年选用的防护用品是失败的,因笨重失去了身体的灵活性,生产操作时降低了生产效率,增加了事故的危险。第二年换了棉衣棉裤,就象石油工人那种,干活利索多了,还算可以,人们顺便把上一年发的白板皮袄皮裤拆了,改成了皮褥子。第三年增加了蓝卡其布面的皮袄。这个最受欢迎,可以穿着上街。几十年了,至今家里还放着一件。

进入七十年代最好的大头鞋
我们在生产车间干活的,虽然没有取暖设备,但要比露天生产的职工强太多了!我参加过义务劳动,帮助施工队挖槽。戴的棉手套不抵严寒,双手冻得生疼,而冻结的地面一镐头下去一个白点,根本挖不动。到一九七五年全新疆也只有两台汽车式液压挖掘机,是从法国进口的,属于军队的设备。我们那些年全靠镐头铁锹“刨槽”挖出基础。冬天用柴草、用煤在要挖的基础地面上点燃,把冻土烤化,这活都是夜间派工人值班操作。到白天工人们再开挖,挖不动了继续用火烤。如此反复,直到基础槽的完成。砌墙的沙浆都是用热水和好,抢时间在没冻结前用完。有时为了保证质量不得不停工等天暖再接着干。

砌在两间屋子中间的火墙
后来我们在居住的房屋创造了火墙取暖法,及至七十年代的楼房,仍然沿用火墙取暖。在哈密单位的厂子里,单身宿舍是单体式火墙。在房间中央,炉子与火墙相联,用砖坯砌成,连烟筒都是砖坯砌的直通屋外。因哈密有丰富的煤矿,无烟煤很便宜,厂里车间和宿舍都烧无烟煤。粗木车间因不能生火,工作中间的休息时间,人们都到最近的锉锯车间烤火取暖,也就是我开始工作的地方。也是独立单体式火墙,火墙上挂满了洗干净的毛巾口罩等,因火墙够热,那些衣物很快就干了,火炉上用粗铁丝做的烤食物的架子从来没空闲过。烤馒头、窝头、土豆等食物,也是我兼职负责的一项工作。提前把工友带的吃食烤好,中间休息时来食用。中午休息时间短,许多人自己带午饭装在饭盒里,放在火墙上加热,下班后食用。后来我们自己买了蒸锅就更方便了。烧开水用的水壶,都是厂里统一用白铁板打制的,包括车间里洗东西的盆子,都是白铁板打的。我和白铁工还学会了打制技艺,特别是下料、用大尾巴拉线、划线、裁剪。我成家后,烧水也是用的是自己亲手用白铁板打的水壶,一大张白铁板打了一对大水桶、一只小水桶和水壶。后来父亲从库车托人给我带来一只铝水壶,我问:“不是新买的吗?咋黑黑的?”这位工友不好意思地说:“在库车到乌鲁木齐这段路上(那时还没有通火车都是单位用卡车送到乌鲁木齐),自已烧水熏黑的。”
用火墙取暖那段历史很有韵味,小小的创造方便了大家许多。

有人用半截铁桶做炉子,与火墙连接好,在铁皮炉子下边只留一个圆洞,用两根直径5、6公分的圆木棒,从下面圆洞伸进一个,从上面中间立着顶住下面的木棒,然后装填锯末和刨花,装至连通火墙烟道以下部位,用力压实,盖上炉盖。在睡觉前从下面点烧,不用人管,可以烧到明天早晨,整夜屋里都暖暖的。我们家就做了这样一个炉子,冬天取暖用,每天我爱人专门干这件事,下班时用麻袋装好锯末刨花,用自行车带回家取暖用。当年厂里锯末刨花用不完,职工们可以利用一部分,虽然不要钱,但也不能随便用,每家每天只许一麻袋,这就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