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
胡联彬

脚印,在尚未留下的时候,它的模样是可以选择的,但是一旦踩出了印痕,它就被载入史册。
——题记
第二章
歌手病演唱会临场抓瞎
黑马出谷关林应急补台
谷关林没想到,在他刚报到没几天,连本单位的同事还没认全的时候,就让他赶上了一件足以令人对他刮目相看的事儿。
月初,公社党委召开由各村和社直各单位参加的会议,宣布一项决定:6月30日上午,要在公社门前广场举办演唱会,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55周年,要求各村、各单位至少各报两个节目,然后由筹委会选定一个,届时参加演出。会议特别强调,要把它作为一项政治任务,排练好,演唱好。
接受这个任务后,供销社领导十分重视,志在得奖,以挽回春季运动会就差一个名次没拿到奖项的缺憾。这次演出,给供销社安排的节目正好是独唱,他们有自己土生土长的“歌唱家”闫桂珍,很有冲击奖项的实力。
闫桂珍利用一早一晚的时间唱啊、练啊自不必说,可是,就在供销社的领导和同志们翘首以盼她演出拿奖的日子就要到来的时候,6月29日上午10点多,她却突然病倒了。送到医院经检查是胃穿孔,急需做手术。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张主任既为闫桂珍的病情担忧,也为明天的演出发愁。
午饭时间到了,炊事员老王正在不停地给一个个同事打饭。一阵忙活过后,他发现张主任还没来,就走出伙房去叫。刚走到主任办公室的窗户外头,就看见屋里的张主任呆坐在办公桌旁,若有所思的样子。老王不禁停住了脚步:“他在想什么呢?……哦,准是为闫桂珍的事。”
张主任想:“公社领导在会上说得很清楚,这次活动是公社党委对基层党组织党性观念强不强、思想作风硬不硬的一次考验。我们怎么能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啊!可是……可是,明天就要演出了,时间这么紧,这让我……”
张主任是部队转业干部,供销社的购销业务虽然不是太熟,但执行上级指示的自觉性很高,是从来不打折扣的。以往,不知有多少个问号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可是现在,这个问号却老在他脑子里打转转,急得找不到出口。尽管他试图让自己放松,迅速地把所有十几名职工在脑子里捋了一遍,但他那紧皱的眉头还是不见有丝毫舒展。
“开饭啊,张主任!”张主任一愣神,看见站在门口的老王在叫他,这才起身从柜橱里拿出饭碗,仍然若有所思地向伙房走去。
吃过午饭正在走向宿舍的谷关林,也在紧张地思考着。自从上午闫桂珍病倒后,他听同事们议论说没有合适的人替补,大家都不免有些遗憾。想着想着,他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怎么,我来替补?”可是他转念又想,自己初来乍到,什么也不了解。说是不好找人替补,到底是真的没人能替补,还是人们的期望值过高,或是能替补的人自谦、没被发现?再说了,即使想找人替补,领导和同事们也不会想到他。换句话说,他要打算替补就得毛遂自荐。可这,是不是露头青呢?真要唱不好……谷关林的内心像是一锅沸腾的水,急剧翻腾着。从来不抽烟的他,随手从炊事员老王床头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点上,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

谷关林小时候,他村就有唱丝弦的戏班子,每年春节都要在本村戏楼连唱几天。演员们的一招一式,深深打动了谷关林,让他越看越上瘾,以至稍大后还萌生过进戏班子登台演出的冲动。
“样板戏”在全国开始流行后,由于演电影、看画书和广播喇叭里放的都是这个,谷关林便在潜移默化中爱上了它。每当广播喇叭里播放由原唱演员教唱的那些精彩唱段,他总是附和着哼唱。到了晚上,特别是夏天在房上歇夜的时候,他总是在收音机里搜寻唱样板戏的台,或选段,或全剧,也是跟着哼唱。久而久之,他能唱得一点儿也不走腔、不跑调,或高或低,或快或慢,或低沉或激昂,抑扬顿挫,起伏自如,即使那长长的拖腔里峰回路转的犄角旮旯,也都拿捏得很准。碰上星期天去人烟稀少的野外干活儿,他就干脆拉开嗓门尽情地唱起来。
除了仔细听,谷关林在看电影、看图册的时候,还特别注意观察场景的布置和演员的占位、形态及动作表情等;又托请父亲给他买了《红灯记》和《智取威虎山》剧本,帮助他纠正了在听广播时听错的字,读到了只听广播所听不到的辅助性、指导性的东西,使他对剧本的理解和把握不断增进。
在谷关林12岁那年,也就是正在本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谷家庄小学为参加全公社学校的文艺汇演,排演了现代京剧《红灯记》一至四场和第六场。第五场因未选上合适的女演员而遗憾作罢。
甭看关林年岁小,排演这几场戏,从物色演员、场景设置、演出道具,到唱腔、道白、动作等,他还是主要策划人、决策者和指导师之一呢!不用说,他在剧中饰演男主角李玉和。
说起这个小剧组所使用的道具来,也挺有趣。那盏红灯,是谷关林按乡亲辈叫叔叔的谷树进老师用木棍做支架,用纸箱板做外皮,然后在外边糊了一层纸,再涂上相应的颜色作成的,挺像那么回事。可是,给鸠山物色他那带有标志性特征的锃亮光头,可就不那么尽如人意了。不记是谁出了个主意,让套个猪尿泡,就是盛猪尿的那个,从刚杀的猪身上取出来,立马把尿倒去吹成气球状,还可以当灯罩的那个。演出的时候就套上这个。可是它一干就皱巴巴的,更甭说锃亮了。剧组人员说,不亮就不亮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面人物,好不好看无所谓。
哎!还甭说,一汇演,还真获奖了。一获奖不要紧,这个小剧组可就出名了。村里头若有个什么活动,比如开全村大会什么的,利用等人的机会,就让他们先演一段儿。谷关林这个演李玉和的,自然就更有名气了,三里五乡的,不少人看见他就直喊“李玉和”。
农村有个习惯,一到冬天,几户人家找块地方挖个地窨子,妇女们集中在一起纺棉花。有时候感觉闷了,就派人把关林从家里叫出来,给她们唱上几段儿。

两年后,谷关林到南斜社中上高中。在高一的第二个学期,又赶上学区组织文艺汇演,学校将从全校三个年级的六个班里选拔优胜节目代表学校参加汇演。身为高七班班长的谷关林得到这个消息后兴奋不已,心想:机会终于来了!
怎么回事?
就在上半年,也就是第一学期,学校组织高一年级仅有的六、七两个班进行了一场篮球比赛。比赛过程中,两个球队的比分始终咬得很紧,临近终场,两个队也仅仅相差一分,七班队领先。可就在输赢几乎已成定局、终场哨吹响的那一瞬间,赛场却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六班球队又投进一球。这个球若判有效,六班反超七班一分。到底这个球该不该得分,两个队各执一词,并且越争越激烈,让担任裁判的体育老师左右为难。
面对这个僵局,谷关林意识到,再这样僵持下去,事态会更加复杂,甚至造成更为恶劣的影响和后果。他想做通本班队员的工作,解开这个“死结”。他首先对大伙儿的拼搏精神和竞技实力大加赞扬和肯定了一番,然后才点破用意,入情入理地引导大家辩证地看待赢和输。他说,在两个队的实力本来就相当的情况下,谁越是争得厉害,越显得谁没气度、没水平,即使“赢”也叫输;如果谁能高姿态地做出让步,帮助解开这个“死扣儿”,反而会受到全校师生的赞赏和尊重,即使“输”也叫赢。最终,顾大局、识大体的队员们,总算接受了班长的劝导。但谷关林明白,队员们从内心讲并不情愿,他从他们当时的眼神里可以窥见“下次见”的无声表白,他们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正因为谷关林了解全班同学想等待机会扳回这一局的意愿,自己对文艺演出的成功率又有充分的自信,所以在听到学区要组织汇演的消息后才无比兴奋。
这时候,谷关林心里装的只有四个字:志在必得。他暗暗告诫自己:“必须拿出好的节目来,在全校脱颖而出,至少得从高一年级胜出。”说白了就是,起码要把六班比下去。在坚定了这个必胜信念之后,他开始考虑选演什么节目。经反复斟酌,他倾向于排演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第四场《定计》,他饰演参谋长少剑波。
在自己的想法得到班主任的认可和支持后,谷关林便开始物色演员。最让他感到当紧、也最让他感到难从所愿的是杨子荣扮演者的物色。他知道,样板戏对演员的要求很高,除了具有最基本的专业素养和技能外,形象上还得“高大帅”,仅从一个班的同学中来选拔,难度确实很大。最后,他看中了他的学兄杨军建,他认为杨军建爱戏、懂戏、心里有戏,虽然个子不够高,唱高腔也有点儿吃力,但其表情和做派非常好。有了杨子荣的扮演者,其他演员因戏份不多,比较好找,很快就配齐了。接着,就利用课余时间加紧排练。
在排练过程中,一切还算顺利,唯独饰演侦察排副排长申德华的刘辰书,心里总是紧张,一上场就乱架势。本来,人在走路的时候,不论是左臂左腿,还是右腿右臂,摔出的胳膊和迈出的步伐,都是前后交错的,可是刘辰书却总是同前同后,经常引来观众一片哄笑。甭管怎么着,经过努力,总算纠正了过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演练,首先在学校组织的预演中初获好评,之后经过进一步推敲、锤炼和提高,最终在正式演赛中被选为代表学校参加学区汇演的节目。然后,由学校出面,借用了附近驻军的服装,参加了学区汇演,最终荣获一等奖。
谷关林从对往事的回忆中获得了自信,径直朝张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6月30日上午,老天爷赐给了个好天气,晴间多云,东南风二到三级的样子。本是炎热的季节,但感觉并不太闷热。
公社门前广场演出现场,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临时搭建的舞台,坐西朝东,比广场高出一米左右。舞台前檐挂着用若干张红表横拼在一起、上书“白土地公社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55周年演唱会”会标。舞台背景中央悬挂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两边各陈列五面红旗。来自农村、学校和社直单位的观众,把本来不是太大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广场周围,凡是能看见舞台的地方,都挤满了观众,连树上、房上都是人。
随着主持人的开场白,一个个节目相继登场,不时博得观众阵阵掌声。在表演了六、七个节目之后,主持人宣布:“下面,请欣赏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沙家浜》选段——《智斗》。演唱者:供销社职工谷关林。”
主持人的话一出口,观众群里顿时激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有的扭头问旁边的人:“谁?谷什么林?”
另一个人说:“没听说供销社有这个人啊!”
……
当谷关林走到舞台中央时,又有人感到疑惑:“《智斗》是三个人的戏,怎么就他一个人?”
当他开始唱刁德一那句“这个女人哪不寻常”时,全场瞬间鸦雀无声,但当不寻常的“常”字一落腔,观众群里顿时沸腾了,喝彩声一片。紧接着是阿庆嫂那句“刁德一有什么鬼心肠”,“刁德一”三个字刚唱出,或许因为是反串,台下又是一片惊呼声。随后是胡传魁的“这小刁,一点儿面子也不讲”,那瓮声瓮气、韵味浑厚的唱腔,再次征服了观众。
谷关林一唱完,台下坐在一起的供销社的十来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微笑着传递着惊讶而得意的眼色。
按照演唱会筹委会确定的规则,在13个代表队中,分别取团体节目和独唱节目的前三名,颁发奖状。各代表队演唱时,由评委现场打分,演出一结束,马上排序,当场公布结果。当主持人宣布:“独唱节目第一名是……”主持人好像故意在吊观众的胃口,有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提高嗓门一字一顿地喊出:“供、销……”这“社”字还没出口,供销社的职工们就“嗡”地一哄而起,又是欢呼,又是雀跃,相互拍打着对方的肩膀,真是高兴极了。
在返回供销社的路上,同事们边走边议论,纷纷感叹:“不知道这主儿还有这两下子哩!”
有道是:人有高低分胖瘦,专长爱好莫轻丟。时光隧道冬春转,不定何时中彩头。
某集日,谷关林正站在磅秤前,称量着顾客交售的鸡和兔,不远处却出现了两个神秘的女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详解。
《脚印》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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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印》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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