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 沟 河
作者:刘汉江
我的故乡西去一二公里,有一条大河横亘于乡野沃土之间,南北走向,直通大海,乡人谓之“岗沟河”。按照地理区划,这也是一条界河,河的西岸是郭猛,河东是我的故乡马沟。在我的童年时代,河上没有桥,河两岸的居民相互来往只能依靠渡船。放渡的是一位鳏寡老人,叫“老三宝”。
每过一趟渡,收渡资二分,相邻相熟的不收。我家离渡口有一段距离,跟渡工老人不熟,因此,我每次去河西的大姑奶奶和姨妈家都得付二分钱。当然,万一真的没有,老人也不会计较,一样的让我过渡。
相传,岗沟河上原来是有一座气势恢弘的大桥,桥梁和桥墩全是比腰粗的整株杉木,桥的两头曾经是当地居民自由贸易的集市,每逢节日来临,桥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被誉为“盐城十景”之一。
上世纪四十年代,抗日战争期间,新四军和日本鬼子在桥头对峙,胶着很长时间,不分胜负,为防鬼子西进,影响新四军攻打淮阴城的战略,按照军部命令,当地驻守的新四军放火烧毁大桥。据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热焰熊熊,火光冲天,乡亲们捶胸顿足,唏嘘不已。
从此,岗沟河上就没有桥了。宽阔的河面成了两岸居民出行的天堑。解放后,当地政府为方便交通,在一处废置的土窑边设置了渡口,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外乡人“老三宝”成了渡工,他是岗沟河上最早也是最后的唯一的渡工。
我对故乡岗沟河的怀恋由来已久,虽然不能长久的相守,但我会深情的凝望,无任她流到哪里,走到何方,我都会在梦里想起,在白天顾盼。
我在岗沟河的欢乐就像每一个生命蓬勃的日子,她的季节就是我生命的轮回,太像我自己走过的岁月。
岗沟河的春是在春节过后的惊蛰开始的,河上厚厚的冰层已经不再硬实,阳光充足的地方已有道道的裂纹,冰缝里有汩汩的水流钻出来,让裂缝越来越长,越来越宽,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河里传来一阵阵咔嚓咔嚓的脆响,冰面已成了一块块支离破碎、大小不一的冰块,岗沟河终于迎来了开冻的时刻。没几天,河岸的芦苇也钻出泥土,很快就高高低低的铺满了堤岸,尖尖的芦蒿、油油的水草,圆圆的浮萍将河岸绿成了一望无际的碧野。
当然,我最爱岗沟河的盛夏,浅水的河岸铺满荷叶的裙边,高高伸出来婀娜的荷花和碧绿的莲蓬,还有水底下正在生长的白白嫩嫩的臂膀。
暑假期间,岗沟河是我和小伙伴们避暑和嬉戏的天堂。我们经常到河里游泳,采莲藕,捉鱼虾,摸河蚌,河水清澈甘冽,河里碧波荡漾,玩累了,我们会赤条条的躺在河岸金黄的沙滩上,偶有体积较大的轮船驶过,漩起的浪花将我们小小的身体轻轻的托起,又轻轻的放下,我们就像是躺在一个水做的摇篮里,十分的惬意和舒畅。
后来,由于当地人过度地从河里取沙,岸边一段一段的沙滩相继消失了,我们只能在梦里找寻这片童年的沙滩了,这是一件多么让人遗憾的事情啊!
岗沟河的秋天也是别有一番风姿的,两岸的芦苇已经枯黄,雪白的芦花纷纷扬扬,在村庄和河面上肆意飘荡,芦荻萧萧,秋水泱泱,宽阔而宁静的河水静静东流,高远的碧空不时有阵阵的雁行飞过,给人一种浅浅的落寞与淡淡的忧伤。
冬天的岗沟河像一位宁静安详的老人,光滑的冰面上常有我们这般大的孩子在滑冰、放陀螺、滚铁环,大人们一再警告我们只能在岸边的冰上游戏,不可跑到河的中间去,我们也相互照应和提醒,哪个小伙伴摔了个仰八叉,赶紧过去扶起来,因为有了我们,岗沟河的冬天从来就不缺热闹和欢乐的笑声!
我是岗沟河边长大的,岗沟河是我们的母亲河,我对她的怀念和情感一如生我养我的母亲。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岗沟河还在静静的流淌,而我的母亲早已去了我再也找不到的远方。
今天我从城里回到故乡,回到了岗沟河边,睹物思情,驻足良久,心里涌起太多的感伤,任两行清泪爬满我的脸颊,模模糊糊地,我仿佛看到母亲就站在对面的河岸上,向我深情的张望……
【作者简介】
刘汉江,男,散文作家,1968年生,汉族,江苏盐城人,大学文化,中共党员,热爱文学、音乐,崇尚朴实自然,追求真诚唯美;长期从事公文写作与文学创作,数十年笔耕不辍,数百篇作品散见于全国各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生命回响》、《凝望月光》、《金色童年》等,作品在国家、省、市级多次获奖,现任企业高管,盐城市亭湖区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