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那个最爱我的人
周春燕
现在人们都不再买日历本或挂历了,习惯于看手机里的日子一天天远去,又到了清明时节,忙碌的行人按部就班地重复着惯常的一切,但神色却变得凝重,因为他们要为家里逝去的亲人送上心中的思念。抖音里在播放冯唐的文章《那个最爱我的女人走了》,听着缓缓的声音,看着不时变换的图片,我也想起自己的母亲,多年来一直想着为母亲写点什么,每天忙忙碌碌却静不下心来,任时光如流水般一去不返。
此时此刻,我边听边打着腹稿,泪水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胸口像塞进大团的棉花堵得难受,感觉喘气都变得困难,我记忆中母亲在世时的不连贯的场景,一幕幕如电影镜头在脑海中闪现,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只有断断续续的特写。母亲在世的时候没有想着要为她留下她的过往,也就没有更多地去了解她的一切,只记得自己知道的模糊的往事。
我印象中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上海人,外公是上海国泰旅社的退休职工,外婆是家庭主妇,只有一个弟弟。父母是1954年劳动节的那一天领的结婚证,那时的结婚证书像现在的奖状大小,上面还有上海静安区长的影印签名,原件至今保存在我哥哥家里。父母结婚不久即被父亲的朋友邀去广州工作,母亲就告别家人跟着父亲到了广州,哥哥就是在广州出生的。
1956年新中国实行全面公私合营,父母成为国有企业职工,工资待遇也相当高,没有套用国家规定的薪酬级别,而是按照父亲的技术等级每月发90元,母亲的工资是父亲的一半。随着国家建设的高歌猛进,内地需要更多有技术专长的建设者,全国各地都掀起“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热潮,那时广泛宣传的也是美好的生活愿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意气风发的父母携家带口地收拾起简单的行李轻装上阵,把家里的家具物品都送人,只拎着两只皮箱就踏上了北上的列车。等到了河南郑州,妈妈却傻眼啦,是有楼上楼下,只有电灯没有电话。
空空如也的房间只有木质的楼梯,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要添置,父亲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就全身心地投入,妈妈白天上班晚上安顿家务,无奈只得通知浙江老家的奶奶来照看孩子,奶奶来的时候费尽艰辛还背着一张棕床垫,就是四边是木质的方框,中间用棕绳编织的网格,比睡硬板床舒服多了,我记忆中这个床垫一直用到上世纪90年代。
母亲留给我的记忆
在郑州的生活我没有太多的记忆,只记得我家在熊耳河的南岸,我和妹妹曾经住在长托的幼儿园里,到周六的下午,爸爸会骑着自行车接我俩回家。1970年麦子飘黄的季节,我们随着父母的工作单位整体搬迁到了平顶山,被安顿在开源路北段的原市委招待所。
妈妈是职业女性,却把我们兄妹四人照顾的很好。我记得小时候妈妈都会把甘蔗去皮后切成小段,放在碗里分给我们吃,我家有四个五磅的暖水瓶,我和妹妹在天冷的时候从没有用凉水洗过手,她闲暇的时候从不会坐在院子里与邻居们聊天扯闲话,总是在家里忙忙碌碌,甚至把每一块抹布都洗的干干净净。
母亲没有上过学,只在扫盲班里学过认字,但对我们的学习却很上心,每到考试的几天,她都会特意煮几个鸡蛋、炖红烧肉给我们增加营养。我哥一起下乡的朋友至今都对妈妈做的红烧肉和白斩鸡津津乐道,仿佛那诱人的美食飘香了几十年。妈妈退休后拿着她孙女小学二年级的语文书读书写字,还不时让我给她出几道算术题;她也追星,从收音机或电视里听到毛阿敏的声音,仅凭听觉就能判断出是她的偶像唱的歌,妈妈甚至还知道邓文迪,把邓文迪与默多克的故事讲给我听。
记得八十年代初,在收拾家里需要晒太阳的老物件时,发现一个裹得严实的布包,我好奇地打开,里面竟是一件鹅黄色花纹的旗袍和一件淡蓝色印度绸的中式短衫,还有两双玻璃丝的长筒袜,就像电视剧《父母爱情》里描述的那样,妈妈一直还珍藏着自己曾经的青春岁月。
文革期间哥哥紧随时代的步伐,把家里但凡有点小资情调的东西都毁掉了,包括妈妈留着烫发的照片、镶金边的白瓷碗、绣有鸳鸯图案的台布。这些都是妈妈告诉我的,我依稀还记得她那略带伤感的眼神。
妈妈到七八十岁的时候还保持着老旧的生活习惯,出门前必须照照镜子,整理一下衣服,还要用眉笔画眉毛。有几次我做美容的时候带着她,看着躺在美容床上年迈的母亲满是皱纹的脸,我深感生活留给妈妈的岁月痕迹,是那么简单粗暴和刻骨铭心,她为工作和生活操劳一生,却没有抱怨和退缩。
她性格温柔从没有打骂过孩子,从没有与外人红过脸。为了响应国家号召,为了生活为了家人,从上海广州的大城市来到河南的郑州、平顶山,远离故土,远离亲人,远离繁华,连她的父母去世都是我爸爸代为处理的,直到退休后的好多年才跟着父亲一起回到浙江台州的夫家,算是圆了自己的故乡梦。
母亲留下的温柔
我的母亲如中国所有的母亲一样有着博大的母爱情怀,每一个孩子都对母亲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字典里那些用来形容母爱的词语被翻来覆去地变成生动的修辞符号,用任何字词来形容母爱的伟大与无私都不为过。父母健在,我们还清楚自己的来路,父母逝去,我们只剩下了归途。
每当我们和女儿一家在外面吃饭,女儿总是会说,这些菜肴都没有外婆做的好吃,外婆做的油爆虾、酱蹄髈、白斩鸡、熏鱼是饭桌上最难忘的美味。南方人在餐桌上的讲究是对生活的馈赠,是对大自然的敬仰,也饱含着对家人的浓浓深情。
我们一家在北方生根,父母也长眠于此,是母亲的坚韧与坚持让我们继续在这里延续着他们的生命,继续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
前段时间与朋友聚会,当别人谈到照顾年迈的父母时,我感同身受,失声痛哭。远在天国的父母再也听不到我们的呼唤、再也看不到春花秋月、再也享受不到天伦之乐、再也坐不成动车去看北京天安门、再也......。
看电视剧《繁花》的沪语版,听到那么熟悉的上海话,恍惚中自己牵着母亲的手走过外滩、走过南京路、走过她曾经住过的淮海路,乘坐过江的摆渡船,去浦东舅舅家里,吃外公特意排队买来的南翔小笼包、排骨面、阳春面、酒酿汤圆还有糖炒栗子。还要去逛前店后厂的服装店、还要去买一双舒适的皮鞋、去买雅霜去买头油、去城隍庙织补脱丝的长筒袜。
哦妈妈!若是现在去的话,我要打开手机导航,还要给您配一部智能手机,原来熟悉的地方早已被摩天大楼覆盖,繁如蛛网的高架桥会让您眼花缭乱。我要在东方明珠的旋转餐厅请您喝一杯卡布奇诺,您要在红房子里请我吃一顿西餐。
叮铃.....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将我拉回到现实的电脑桌前,哥哥说明天去给父母扫墓,我要把这篇文章读给妈妈听,文章写的是那个最爱我的人!
周春燕
2024年4月2日夜
作者兼主播简介:周春燕,平煤集团有限公司退休职工,财务会计专业,中级职称,从事财务管理工作三十年。平顶山和谐之声合唱团成员,20年合唱经历。喜欢经典,喜欢看书,喜欢唱歌,喜欢朗诵(自学),偶有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