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白纸剪成碎末，说，这是辣椒面。她拿起圆珠笔在我手腕上画了一个圆圈，说，这是手表。她又拿起针线在窗帘上缝了两条红色的线，说，这是钟表的指针，会随着太阳的起落而旋转。这是她的世界，她思维的蜘蛛网，把我像小虫一样粘住。我一方面相信她是真理的主宰，一方面发现白纸不能吃，手表不能看时间，指针从未旋转。她说的一切都是死的。她打造了一个没有声音没有运动的世界。这时我发现她拆开了一台真正的钟表，把零件取下又重新装上。

       一颗煮熟的猪心，很大一颗。在厨房她一个人尽情地吃，渐渐吃光了，我在旁边吞咽着口水，看她吃得酣畅淋漓，比猪本身的青春岁月更酣畅。这猪心曾经是跳动的有生命的，不是白纸剪成的碎末。它曾经陪着一匹猪崽渐渐长大，陪一匹小猪为了食物而欢喜或流泪；在篱笆的阴影下，小猪噗通一声躺下，等我给它挠痒痒。

       她带我去看墙壁。她说，有许多许多人，住在墙里。我看着墙壁，凹凸不平，许多纹路构成晦涩的图形，的确像若隐若现着许多人，我感觉他们每一个从墙里走出来，都是对人身安全的威胁。这依然是一个死的世界，如果我走进去，我也会被砌进去，从此成为墙壁上的一个仿佛是人的纹路、一个凸起或凹陷。

       她去采野草莓回来了，她吃着野草莓，她跟伙伴们一起采的，手指盖一样大。啊，她这次又找到了有生命的世界，我要跟她去，她说，采草莓的地方，有个白胡子老头，专门吃我这么大的孩子。她纵情驰骋在有野草莓的地方，而我，正在想着那个可怕的白胡子老头，他是有生命的，可是他会夺走我的什么。而我要的是草莓，是寻找草莓时要走过的有花草树木的美丽的生命路。细碎的白纸洒了一地，她给我一个碗说:这是花椒面，我去外婆家吃的就是这样的花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