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梨花缘
青神·沫水
我外公老宅门前有两棵高大的梨树盘根错节、虬(qiú)根倒悬。外公搬家后,这两棵梨树就属于集体管理了。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我们可没有什么闲情欣赏高远梨花,期盼的是树上的梨。孩童时中秋节老家有两件非常有仪式感的事:一是生产队每年都养一头猪在中秋节杀猪过节;二是请大队的电工带上工具爬树摘梨。那精瘦的电工腰间拴个竹篓、手里拿根竹竿一蠕一蠕地爬上树杈,小心地摘下梨放进竹篓里,待竹篓装满梨后再用长绳放到树下装进箩筐。摘不到的梨用竹竿敲打,树下几个妇女用铺盖套在下面接着。她们不停移动脚步,随着梨落下的方向欢歌笑语舞蹈起来。最兴奋的还是小伙伴们,有些梨意外地飞到地上摔烂了,拣着了大家吃,这是大人们默许的。小伙伴们直着眼一旦发现“漏网之鱼”,一哄而起,拣到的梨,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可香甜了。那些年这两棵梨树结的梨可多了,每家都可以分到好几斤梨。中秋节里有肉吃、有梨吃大家甭提多高兴啦!

这样的仪式在我记忆里大约持续了十几年。后来爬树的电工老了,这两棵梨树也老了。可能是考虑到树下行人的安全,集体决定锯断这两棵梨树。我舅舅不顾家人的反对硬是用一千元钱买回这两棵梨树,劈柴当燃料。别人想分一截做菜板也不给。这就算“物归原主”吧!
任何生命冥冥之中似乎都有转世的神奇,就在这两颗大梨树灰飞烟灭几年后,我家菜地边不知什么时间长出了一棵小梨树,大家都不知道这梨树何曾开过花。一年中秋节回家,我看着枝繁叶茂的小梨树顿生喜爱不知不觉地走近梨树。咦!在茂密的梨树枝叶里竟然发现了梨。一颗、两棵一下子收获了六颗。我幸喜地拿回屋里,大家一起观赏、品尝。梨的大小、颜色、口感和大梨树一模一样。我们都兴奋地叫喊起来:梨树复活了!
我喜欢吃梨,却不怎么不喜欢梨花。梨花、鸢(yuān)尾草、山白花是按植物时钟每年在清明节前后开花的。老人们爱说这时节的百花都是“孝花”,白花总给人带来些沉重,隐约着一种针尖挑心的痛楚。清明节总是要回家祭祖的,起初我都是过程般的看看这株梨花洁白的粉妆,嗅嗅梨花本无的气息,听听蜜蜂嗡嗡的声音。心里期盼的还是中秋里梨的香甜。慢慢地每次回家看梨树成为一种习惯,心里老是期盼着什么?我知道是不自觉的恋上梨花了。
春节没有梨花的日子我依然在梨树旁驻立。情感似一朵蛰(zhé)伏于冬天末端孤独梨树,在枝头独自守候着,期许着梨花的出现。清明来了,梨花也来了,春风一抹,带来了欲绽的花讯,涨满希望的情思。眼角眉梢牵念梨花的枝枝桠桠,向着梨花雪白的方向舒展。梨花的羽蝉之衣,憧憬着四月的妩媚,清明的暖阳;雨天的清明也别有情趣,细雨中的梨花,迎风吹来,拽出片片相思,纠缠着相依为命的树丫慢慢地飘落起来,花蕊、花瓣浪漫双舞,在心上绾(wǎn)成千千结,一对对蝴蝶缠缠绵绵;梨花还屡屡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一瞬,让自己思绪万千,任凭世间风情万种,任凭流年千回百转,只有梨花的绮(qǐ)丽为我绽放。梨花用气定神闲的微笑,把永恒和从容隐在眉宇之间,让我安心的依在梨花怀里好像转眼就是一生一世。

有年受仁寿作家协会之邀去仁寿曹家看梨花。一入眼帘就是一种震撼,在我的意识里梨树就是三、五几株星星点点。哪知道曹家梨花一跃十里,白茫茫的一片花海。低处的水渠边、农家小院、高处的山包被梨花包裹。远处半山腰耀眼的白色层层叠叠,一行皎洁的流线型穿行山间。远山近影,相映成趣,好一处世外梨园。
今年又去了曹家,梨花依然,但多了份温婉与细腻。那棵400岁“永不分梨”的老树王用时间的长度,刻画光阴的印记,舞动着时光翅膀;小树金花梨活力四射吐露芳香;风水梨也不来争春含羞搬冒出几朵白骨朵,预示着还有更大的花场。老树、新枝在春天里错落着招摇过市的浪漫。回首敛眸,梨花的样子悠然自得,在眼底蕴发生出机盎然。我漫不经心地行于花间想掩饰对梨花一次胜过一次的热度,却掩不住满心满眼的欣喜,收获从未有过的欢愉与满足。
烂漫的花季酒是必要的,一杯浊酒暖梨花。我用记忆下酒和老宅梨树诉昨天的往事,与重生的梨树吐乡愁之露。归途的斜坡清风吹过梨花的气息,被摇曳(yè)成长长的声音,落入我的领口,心底。梨花用暖和的手臂挽柔情洗去我一身的尘埃。
曹家缕缕清香,安我于宁静一方。
作者:滕礼建(沫水)青神人。四川散文协会会员,眉山市诗歌协会会员,青神县作家协会(散文学会)副主席,中小学高级教师。喜爱诗歌、散文创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