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远山

——“文革”红卫兵徒步长征那点事

（二）相遇

       雨后天晴，湿漉漉的空气，冬麦泛青，昨夜的寒霜还残留在野草上，树林间一缕缕飘缈的烟雾轻柔地散入阳光里，特别暖和的阳光，甚至有些耀眼。 

       我们 专拣山路走，一不小心就走错好几里地，又得退回去重新寻路，有时遇见岔路口，还得找到就近农户家里去问路，这样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时间。虽然如此，反到增添了欣赏原野风光的兴趣。

      山风微曛，一阵阵梅花的清香令我们神清气爽。不远处农家小院旁就有几树梅花竞相开放，屋后是一大片茂盛的竹林，我们决定去那里问路并讨碗水喝。

      刚靠近小院，突然窜出一只硕大的黑狗朝我们狂吠，它颈项毛发竖立、龇出白牙。刘东贵倒转旗杆用标枪铁尖头对准黑狗头部，黑狗毫不畏惧，腰身后坐，前腿蹦直，作势要扑将上来。

        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止住了狗吠，随即从屋里走出一位五十来岁的大伯，他头戴军帽，身板硬朗，两眼炯炯有神。他身后跟出来一位约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手上还拿着编织未完工的竹篮子。戴班长上前说明了来意，大伯笑呵呵地说，红卫兵长征队真是贵客呢！他把我们引进堂屋，提起烤火炉上热着的茶壶为我们倒茶水，这是自家种的老荫茶，他说，喝点热茶驱驱寒气。他自己也倒了一杯，他端着的搪瓷茶缸旧而斑驳，上面赫然显出“赠给最可爱的人”几个红字，我们四人不约而同地瞪眼看着那只茶杯。

     和蔼可亲的大伯逐一问明了我们的年龄，给我们介绍了他读初一的女儿。小姑娘有些羞涩，她说学校已停课两个月，她在家跟爸爸学习编竹器挣学费。她说着话手里也不停活计，动作轻快而熟练。

       大伯显得很兴奋，他说，看到你们的绑腿、军帽和举着的红旗，就想起我当年参加红军长征的事情。

       大伯姓陈，1935年初，十五岁的他跟随长辈从云阳县（重庆万州区）云安镇（井盐产地）贩运食盐到湖北利川，贵州赤水一带，遇土匪抢了货物，走投无路参加了红军，那年二三月间还赶上参加了毛主席指挥的四渡赤水作战，后跟随红军过雪山草地到延安，解放初又随軍入朝作战，受伤回国转业到地方县武装部工作。

      他摸了摸我们的背包，问我们穿棉衣没有。我们说穿有毛衣和棉毛裤。他说，你们这样的装备往南走，三九寒冬打霜下雪是过得去的。而我当年参加长征还是穿的单裤草鞋呢，后来是我的班长从敌人的缴获中为我领了一条裤子和胶鞋。我入朝也是冬天，零下二十几度，满天大雪。一晚上急行军，要走百多里路。哪有啥子茶喝，渴了就随地抓把雪塞进嘴里，走到哪里也不会口渴。

       大伯健谈，声音洪亮，他的经历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他是老红军又是入朝作战的自愿军，为中国革命的胜利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却甘愿在这大山里当农民，实在令我们不解。

        他说，小鬼子的子弹追着我的老顶门飞，它就挨不着，美国佬的飞机追着我下蛋，我也没埋在朝鲜的泥巴里。我的老班长是打小日本牺牲的，我的堂哥是在朝鲜打美国鬼子牺牲的，我跟他们比，简直是在享清福了，那里还有啥子奢望！

        陈大伯平静地讲述使我们内心升起难以抑制的敬仰之情。我们请他讲入朝作战的故事，他谦和地摆着手说，我真是有些丢人，在一次与美军的遭遇战中又受了伤，他卷起袖子，右手臂上露出约有一尺长的伤痕。他说，那天为抢时间，饿着肚子急行軍一百二十多里路，在冰天雪地里突遇敌人，比我高一个头的美国兵一刺刀捅过来，划过我的手臂，我倏地转身到他右侧，而他转身不灵活，我一个突刺就将他撩倒。我不知道自已挂了彩，只觉得右手臂火辣辣地痛，就地抓了一把雪糊上去，就不痛了，但是，因此差点失去了这条胳膊。我退伍时，头上、背上还留有两块日本鬼子的弹片，当时医生说弹片嵌肉太深不好取出，我说不好取就让它们留在身上作纪念吧，反正这些东西又不吃饭。去年单位搞啥子“文化大革命”，吵吵闹闹的，我心里烦，再加上旧伤复发了，我就提前退休了，现在我当农民多自在呀！

        陈大伯的一席话，令我们茅塞顿开，从他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真正的革命者追求理想的执着，热忱奉献的无私和淡泊名利的纯朴。

      戴班长站起来说，陈大伯您既是老红军又是抗美援朝的英雄，我们要向你学习！请接受我们晚辈的敬意吧。我们四个人站立一排，恭恭敬敬地向老英雄敬了一个少先队的队礼。陈大伯“叭”地一个立正，向我们敬了一个军礼。

         我们要走了，陈大伯捧出两个黄橙橙的柚子来，剥去了外壳，分成四半，塞给我们一人一半，还说，这是自家树上摘的，送给你们路上解渴。我抽出一张印有毛主席七律《长征》诗词的传单，在上面签上我们四人的名字，送给陈大伯作纪念。

         陈大伯让他的女儿--幺妹，送我们一程。幺妹虽瘦弱，但显得精灵，忽闪忽闪的眼睛里总是带着几分思索的神情。她特地系上红领巾，背上小背兜，拿上一把小弯刀，对我们说，我带你们走条近路吧！

        走出房门，我好奇地问幺妹，你又没上学，为啥戴红领巾呢？幺妹说，这是我爸的规定，凡出家门做事，都要打好红领巾，爸派我给你们带路是件大事情嘛！我又问，你背背兜又是为啥？幺妹说，我回来时顺便打点猪草，难得今天太阳出来了。

        走到要分手的岔路口，班长说，我们向幺妹敬个礼吧。刘东贵展开了队旗，我们围着幺妹敬少先队队礼，幺妹赶忙放下弯刀背兜，向我们还以队礼。

        我摘下佩戴的毛主席语录胸章，戴在幺妹的红领巾上。这是一枚约5厘米长2.5厘米宽的毛主席语录胸章，用透明塑料做的，中间夾层镶嵌有“为人民服务”的毛主席手写体的五个红字，这是当年最为时尚最有思想内含的胸章，幺妹红着脸惊讶地问，这是送给我的吗？我说，对！谢谢你带路，并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待续）

                                        2024.3.31

作者简介:魏少华，铁路退休职工，喜欢旅游和看书，好运动和涂鸦，也喜欢写几句顺口溜自娱。

主播简介：尹相秋 （网名梦锁清秋）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人，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朗诵联盟会员《清秋文轩》总编，《都市头条》认证编辑，《中华汉俳》《中国联墨缘香》副总编：2020年中国互联网首届朗读大赛获得优秀奖。有百余篇作品发表在网络平台。朗诵作品接近三千首；配音秀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