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欣 原
“春分之后,清明之前十天左右,出嫁的女儿应该给去世的父亲的坟头烧纸送钱。”之前我不太懂得对于已故亲人的祭奠,每次都要妈妈这样提醒。
我的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三十年了!他离开我们的时间已经比陪伴我们的岁月多,但曾经人间相伴的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永远铭刻在女儿心里。
父亲的坟头在村东头的盐碱地边缘,紧靠潮汐性河流羊毛沟,地势低洼。平时长满荒草,遇上涝季会被两和水浸泽。
后来,国家出台丧葬习俗改革,其中祖坟平除,逝者骨灰迁往怀念堂后,人们在十字路口燃纸焚香祭拜。
每年清明去上坟祭奠,一捧鲜花寄托不尽我的哀思;一炷清香、一把纸钱送去心中的悼念和祝愿;清酒一杯,盛满了对亲人的思念。春风拂过,芳草凄凄,勃然欲生 。泪水千行,寄托着对往昔的回想。
村子的东面就是盐碱地了,汛期过后,河沟中留下丰富的海产品。 以农业为主的村民们,农闲或者在每天收工后,就会带上渔网等渔具去捕捉“海货”解馋。
我的父亲也不例外,总会不顾身体的疲乏,顶着大中午炙热的太阳,拿着渔具,去村东羊毛沟的河沟中,捕捉逛鱼、小油光,小螃蟹,蛤蜊,小白虾等小海鲜。不消一个时辰,就会满载而归,虽然戴着草帽,但是皮肤被中午的太阳晒得更加黝黑光亮。
勤劳能干的母亲将这些小海鲜择洗干净,晚饭桌上就能吃到美味新鲜的海鲜,给全家人贫瘠的肠胃和身体补充了营养。如果有小白虾,母亲就舍不得吃,用开水煮熟,拿到集市上卖了,换几个钱,补贴家用。
又大又肥的蛤蜊吃不了,除了趁新鲜走街串巷卖掉,再有剩余的就用开水煮熟,晒蛤蜊肉。晒好后的蛤蜊肉便于储存,成为那个年代孩子们解馋的零食。
晒得最多的是逛鱼。父亲是捕捉逛鱼的高手。就在羊毛沟畔的河沟中,他光着膀子,顶着烈日,不一会儿徒手捉满鱼网兜。我跟在边上看父亲捉鱼,充满了对他的崇拜。
逛鱼择洗干净用铁丝串起来,挂到晾衣杆上,不用几天就晒干了。到了冬天,母亲烀玉米饼子时,在大铁锅底中央扣一个泥饭罩子,泥饭罩子上放一盘稍作浸泡和清洗的干逛鱼。饼子熟了,逛鱼也蒸好了。就着饼子绝对下饭,至今是我魂牵梦绕难忘的美味。
父亲不但是下小海的高手,更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父亲在田间劳作的身影,一直在我记忆中闪现,他那健硕的身体蓄满了使不完的力气。还有在夏季晒成古铜色的肌肤,那是太阳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三伏天,酷热难熬,父亲一点不惧怵。头戴一顶草帽,肩披一条毛巾,钻入一人多高的玉米地,只听见“嚓嚓……”的铁锄剖开泥土,斩断杂草的有力且有节奏的声音,拨开密密匝匝挽手搭肩的玉米叶子的“哗啦声”,不断传出来,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
等父亲锄完一个来回,我赶紧递上水壶,父亲憨厚地笑着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地喝着。你再看他脸上的汗水像小何般流淌,毛巾也已能拧出水来。
我心疼地央求父亲回家,可父亲却坚持锄完,还说这样杂草才能被晒死,少一些争夺玉米养分的机会。
作为庄稼人的父亲是熟知开春施的那点土杂肥已经满足不了此时正抽穗拔节的玉米的。
该给玉米喂尿素等化肥了,于是又在烈日炎炎下,戴上草帽,提着化肥袋子,迅速往提前刨好的每棵玉米旁的浅坑里放一把化肥。走一步从袋子里掏一把,虽然有玉米叶子遮挡,但眼疾手快的父亲一点不受影响。
因为这种化肥有挥发性,最好及时用土掩埋,所以,父亲手脚并用,弯腰功夫放好肥料,起身顺势往前一步用脚将土坑旁的土推进坑里,盖住化肥。我这时也会在后面帮忙,但往往是手忙脚乱的。
收获麦子或玉米时,往场院或家里运输时,父亲的小推车总是捆扎的最多,捆扎的也最结实。父亲先是把垫在最底下的一层麦秸或玉米秸拓宽,比车身宽出一倍,然后一层压一层,结结实实的,木头独轮车很快被堆的像小山!除了父亲,没有谁能推得动这个沉甸甸的“麦山”或“玉米山”。而且推车的时候是盲推,完全是凭借着自己对小路的熟悉程度来走。
为了确保万一,父亲有时还会将我或者弟弟抱到“小山”上,他自己是看不见前面的路的,只是凭着自己对路的熟悉程度走。有时问问我们两个路况,然后根据我们的描述迈沟过坎。我们则在“小山”上起伏跌宕着,既惊险刺激又乐在其中。
多少年过去了,如血的夕阳下,父亲推着满满的收获,那结实的臂膀,有力的脚板,如美丽的剪影般记忆尤新,是我心中屹立不倒的大山。
父亲不善言辞,更不善于对子女流露自己的感情。然而那次深夜冒雨找我的一幕,使我体会到父亲伟大的爱。
那是初中一年级时的一个夏天,大雨下了整整一天,到傍晚时还没停,只是稍稍小了些,本来我可以和同村的同学结伴骑车赶回八里之外的家。可那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突然想去离我们学校不远的姑姑家。
也没让同村同学捎信给爸爸妈妈,就放学后径直去了姑姑家。
姑姑对于我的到来感到很意外和吃惊。大表姐已经出嫁,那天正好回娘家,我从小和大表姐的关系最亲,所以她见了我很高兴,她关心地询问我的学习情况,还给我拿出好吃的,我们谈笑着,忘了外面还在下雨。
天渐渐黑了,姑姑这时想起问我:“你爸妈知不知道你来我家了,会不会担心?”
“爸妈不知道,他们见我不回家,一定会想到我来您家了,因为他们以前好像说过:上初中离姑姑家就近了,下雨阴天不愿往家跑可以去姑姑家。”我还信心满满地说。
但内心还是闪过一丝后悔。放学那会儿雨正好小了,阳光也出来了,和同学作伴骑车回家是没问题的,但现在天也黑了,雨又大了……
当时普通老百姓的家里都没有电话等先进的通讯设备,天又下着雨,无法通知家长。
只能这样了!这时我才知道都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没有任何消息,又下着大雨,平时我又不单独上姑姑家,爸妈怎么能不担心呢!可现在明白已经有点晚了,只能后悔让父母担心了。
姑姑安排我在里间睡下。朦朦胧胧中好像到了半夜,外面风雨声更大了,闪电不时划破夜空,让人有一种害怕的感觉,这个时候一家人在一起,该多好啊。可我却没有为父母想想,也没让同学捎信,唉!
突然,姑姑家的院门上的铁环有被敲打的声音,虽然声音没有雷雨声大,但对于一直没有入睡的姑姑来说格外清晰。姑姑赶紧起床,披上雨衣去开门。
“应该是爸爸来了!”
姑姑又心疼又责备的声音隐约传来“不回家肯定到姑姑家了,你还跑这么远的路,又下着雨,路又不好走……”她应该在埋怨爸爸瞎担心。
我的眼前出现了父亲冒雨在黑夜里推着自行车,跋涉在泥泞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的。他劳累了一天,本应该在家好好的休息,可为了我,担心我这个女儿,竟顾不得休息,又冒雨跋涉八里来姑姑家找我!
那一刻,我偷偷的在被窝里哭了,我真想扑进父亲的怀抱,求他原谅我的不懂事,我以后再也不会不打招呼的就不回家,因为我知道,父母会为我担忧。
父亲见我没事,也没顾得上进屋,就在院门口和姑姑说了几句话又冒雨赶紧往家赶,好让母亲放心。
闪电啊,雷雨啊,你们快停下吧,让我的父亲回家的路走得不要那么艰辛!
就是那件事,让我深刻体会到,世界上最崇高而无条件的爱是父母之爱,因为它几乎可以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感和执着。父母的爱是纯真而高尚的,他们无所求报,他们给予子女的,总比子女回馈的多得多。
作者简介:宋晓英,笔名欣原,职业教师,城阳区作家协会会员。自幼酷爱文学,业余爱好写作。曾在《城阳文艺》上发表《樱桃熟了》《古岛河》等多篇文章,其中《古岛河》还被推荐发表在“知乎”网,引起广泛好评。在《黄河文艺》上发表《家乡的槐花》:参与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棘洪滩民间故事集》的编辑,并有搜集整理的10篇民间故事收入集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