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拾旧物
文/杨蕾
“找时间回来,去趟老宅子吧?”我打电话给妹妹,语气没有丝毫客气。老房子拆迁改造,除了必须要带走的那些,所有的物品都要处理掉。我不替她收拾,她需要留下的和丢掉的,都得她自己做主。
“这周末有时间,我回去趟看看。”
“等不到周末了,你总推脱,周周推、月月推,挖掘机已经停在村口了,从村西边下手开工了。咱们已经是晚的了。”
妹妹在电话那边没憋住,突然蹦出了一串笑,
“姐,你是不是当了钉子户,要不就是咱妈当了钉子户……”
“去你的,天天没个正形,最后一次通知你,自己不收拾,就等挖掘机处理了吧。”我没好气的挂了电话,其实我心里清楚,相比她回来收拾物品,我可能是更想见她一面。
看着眼前的凌乱,我也有些招架不住了: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的那些真金白银什么的值钱物件,早在前几年搬家的时候就打包全都带走了,妈妈的也早早打包带走了,剩下的就是妹妹的,她自离家北上也有十几年的光景了,估计想要带走的也带走了。但我还是替她做不了主,生怕她没收拾的那些里还有什么心爱之物。
晚上,妹妹又来电话,她在电话那边嬉皮笑脸的央求我帮忙收拾,她说回家也得七八个小时的车程,还是得等小长假再回来比较划算。
其实我又怎会不答应帮忙收拾,不过是找了个理由想让她回来,见她一见。
妹妹在电话那头千叮咛万嘱咐:她只有书留在老宅子了,除了初中高中的课本可以卖掉外,其余的要帮忙打包暂时先寄放到我现在住的地方,等她回来后再去决定它们的去留。我说都是些旧书了,就算留下也不见得能看了,而且有的书已经泛黄且夹杂着一些发霉的气味,期间我回去看过几次,总有种想处理掉它们的冲动,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始终不敢做主。妹妹又嘱咐我不要自作主张,再次强调那里面还有些“收藏版”的书集,全是她精挑细选留下来的。我相信了。
书是很重的东西,一本两本也不觉得,整整两个书橱里的书,按照妹妹的要求那些需要留下的,竟然放满了两个大纸箱。没有我的一本,突然就觉得很好笑,书橱里这么多书,居然没有我的一本,似乎有些难过,心情一下子落魄起来。
可是说起书来,从前我也是很喜欢的。
小学时候,爸爸会一年两次用自行车载我去市里的“书店一条街”,一次是暑假一次是寒假,而那所谓的书店一条街是爸爸为那里起的名字,因为整条街大部分店铺都是卖书的。我们会花费整整一上午或一下午的时间,几乎要一间一间都走完,爸爸会“央求”我买一些。其实那时候我只喜欢读童话书,而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之类的,我早已经偷摸向同学借过,趁晚上写作业的时间半吊着心的读完了,但在父母和老师那里,我们所有的动作都是秘密进行的,因为那算是“禁书”,学校坚决不让读的,倘若不幸被某个老师发现,一定会让“请家长”的。在这方面我见识过老师的厉害,书是必须撕毁的,家长是必须到校的,读书的我们是要挨各种罚的,如若是成绩好些的学生,老师便会苦口婆心百般道理说个不停;成绩稍差点的学生就麻烦了——站着听课、老师口中时不时冒出的反面案列。加之这些“禁书”的不经意间被发现或有好事同学的举报,整个学期还会来上几次突击检查桌洞,全班都跟着不得安生。所以当我把眼光停在一套童话系列上的时候,我先转头看了看爸爸,发现他不在我身边,就放心打量起来,是一套童话系列,有绿色童话、蓝色童话、红色童话……一共是五本,我随手摸了一本蓝色童话,打开目录,发现里面有我看过的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也有安徒生写的童话,我是真的喜欢,又扭头,正好和爸爸的目光对上,他便朝向我走来,我吓的赶紧放回去了,未等爸爸先开口,便说一本没有看上的,随便买本作文大全读读就行了。爸爸连说好好好,读好了也学着写,将来可以当做家。我随口应了声,拉着爸爸赶紧离开了禁书范围。因为我深知只要不是“禁书”范围,爸爸是从来不抵触给我付费的。可那本买回去的什么作文大全,我好像没有读完它便不翼而飞了,而我在心里也把父亲嘲笑了千百次:难道那个作家就是读读书写写作文就能去当的?
到了初中的时候,在买书这件事情上我是相对自由些的。那时学校允许我们可以自己骑自行车来回上下学了,加上家人有时也会给些零花钱,每逢周末,我就骑车去旧书市场去了,因为“书店一条街”不知何时已经不知去向了。仿佛,旧书市场的每个摊主都那么随和,我想也许是那些书倒了好几手的原因,就显得不那么珍重了。所以每个人都可以随便看,我记得神雕侠侣之类的武侠书籍就是我在旧书市场读完的,那类小说几乎都是厚厚一大本。我庆幸旧书市场的摊主永远不变,我也庆幸幸亏没有人买走那些书,这些幸运交织在一起才让我有了读完厚厚一本书的可能。那时我总会奔着固定的摊主去,那摊主是个有点年纪的老头儿了,喜欢悠闲的在他那张满是油灰的躺椅上躺着,半闭着眼睛,旁边的地上放一个喝水的茶缸,偶尔会摇一摇躺椅,嘴里哼几句不成调调的京剧,当然京剧是我猜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不动的,这让我可以肆无忌惮的读我喜欢的书,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只是每次读完一本后,我总有种愧疚感,好像偷走了摊主的什么似的,这时我会花几块钱随便买本什么书,算是对摊主和我自己都有个交代和安慰。等回家后才发现没用,不喜欢看也就随手丢弃了,这种傻事我干过很多次,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年考学升高中,为了能考入重点高中,便再也不去旧书市场了,可惜的是,后来这个旧书市场也被“取缔”了,改造成了一个便民市场,卖菜卖肉卖海鲜之类的,只是从此我再也没有去过。
后来我如愿升入市重点高中,再有买书的需求就只能去市里唯一的一家新华书店了。我去过几次,进去后直奔自己喜欢的图书类目,拿起来找个角落坐下就读,那时的书是不带塑封膜的,可以随便翻阅。说起来也是可笑,我并没有买过一本,因为它家的书从来没有折扣,全是原价售卖,我每月的零花钱需要用来买本子、买笔、吃早饭等,这样算下来,负担不起店里任何一本我喜欢的书的价格,而这也养成了我以后无论买什么,先问价格的好习惯。倒霉的是,我总不能如愿安心读点什么,那些售书员和巡大街似的,一会儿一趟,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一套说词:不买就放回去,不能在这里看,这里不是图书馆;或者是翻书小心,别弄脏弄破了,就不好卖了;有时也会这样说,就是你,盯你老半天了,还拿本书躲着我们看。渐渐地因为高中学业的繁重,我便不再去书店了,也没有买书读书的兴致了,天生的愚笨已经让我的学习很是吃力,再也没有精力去关心其他了,我这生命中唯一的消遣就这样被湮灭在时光洪流里了。
现在看着面前这满满的两大箱子书籍,我却心生羡慕了。当然我不能抱怨什么,我很清楚,不知从何时起,我自己已经丢掉了一些东西,都丢掉了的时候,我便决定不要了。

作者简介:
杨蕾,曾用笔名琉璃、琉璃世界,山东诸城人。2022年开始写作,获2023“江南杯”《中国最美游记》 第七届文学大赛二等奖、第六届中国当代散文精选大赛三等奖;受《诗刊》社和“CM公益传播”邀请参加“以诗之名,让珍稀被珍惜”微博话题活动;在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发表短篇小说、散文、现代诗多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