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爸》之六

文/安臣明//朗诵/马秀春

第六章：唐山大地震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日头落山的时候，天灰蒙蒙的，远处的天际隐隐约约闪耀着蓝色或者紫色的光，鸡鸭鹅在圈里不安的蹿动，鼓噪地叫着。

      吃过晚饭的乡亲们，纷纷来到街上，三五成群的围拢在一堆堆，青草和蒿草被点燃，打的蚊烟旁边，拉着家常，星火飞舞，烟气呛人，才能轰走蚊子。

      爸爸来到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左手捧着一张小小的烟纸，右手从面前的烟笸箩里，捏起一团旱烟丝，均匀得轻轻放在烟纸上，右手轻轻转动，一棵喇叭状的旱烟卷就成型了，他右手大拇指抹上舌尖上的唾沫，顺势在烟卷边缘一抹，一棵老旱烟卷就做好了。

      我抢过烟笸箩里的洋火（火柴），抻出一棵，‘哔咔’一声划燃，跳跃的火苗随风颤动着，我递过洋火，红红的火苗映着爸爸开心的笑脸。爸爸深吸一口，烟气从大大的嘴角腾越起来。呛得我连连倒退几步，手里的蒲扇挥舞着驱走烟气，哥哥嘲笑着我。

      村里的几只狗，在狂叫着，夜渐渐黑了下来。人们也陆续回家，街上的烟气慢慢消散释然。

      哥哥跟上爷爷，和二叔、三叔去了正房睡，我跟上爸爸，回了厢房。

      1976年7月28日3时42分53.8秒，沉睡的人们还在梦乡，耀眼的蓝光闪过之后。排山倒海的隆隆巨响，像疯牛鸣叫一样，由远而近巨浪一样逼来，随后就是剧烈的颠簸，大地在颤抖，房子在摇晃，哗啦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轰鸣声里，房屋纷纷倒塌，瓦砾腾起烟尘。

      两分钟之后，村里回归了寂静。我家的厢房，并不结实，地震时，厢房彻底倒塌，房山墙幸好倒向了外面，如果倒向里面就会砸到炕上熟睡的家人。

      我睡在炕尾头，剧烈得颠簸，我从炕上掉了下来。昏睡中，我被剧烈抖动惊醒，烟土呛得难受，双脚被建房用的高粱靶子压着，不能动弹。被房顶压困在里面的爸爸、妈妈、姐姐，也被惊醒，黑暗中爸爸、妈妈，喊着我和姐姐的名字。

      庆幸的是，爷爷的住的平房没倒，只是裂了大大的裂缝，爷爷、二叔、三叔和哥哥，只是受了惊吓。他们光着脚，跑了出来。爷爷、二叔和三叔，他们在阴沉沉的黑夜里用手奋力地扒开山墙上的缝隙，慢慢扩延到一个大窟窿，才救出了仍在炕上位置的爸爸、妈妈和姐姐。

      五岁的我，摔落在炕下，双脚被困，不能动的我，在密闭的空间里面，余震不断，黑暗和恐惧陪着我。我大声呼喊着:“爸爸，妈妈快来救我……”一遍又一遍，嗓子渐渐嘶哑，我无奈伤心地选择了沉默。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黑暗的空间里，昏睡醒了的我，抬头看见有了一线微弱的光，我急切得等着，爸爸、妈妈来救我。光线随着时间慢慢变强，我知道天已经大亮，倔强的心想着:“为啥爸爸、妈妈还不来救我？”

      时间真的难熬，委屈的泪默默流下，伤心地把头扭向一边，我拒绝了呼救，选择了沉默……时间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能听到爸爸、爷爷、二叔……他们说话和搬弄砖块的声音，爸爸急切得叫着我的名字:“小明！你还活着吗？小明……”我望着山墙渐大的窟窿，听者爸爸的召唤声，知道爸爸来救我了，倔强的我就是不答应爸爸呼喊。

      山墙上的窟窿越来越大，爸爸赤裸的上身，那宽宽的肩膀，努力收缩着，用力向里面爬了进来，大手在每个空隙里摸索、寻找。倔强的我看得清清楚楚，还是不作声。爸爸的大手摸到了我的小手，我心一颤抖，可还是不理会爸爸。

      爬进来的爸爸用力挪开压在我身上的高粱靶子，双手轻轻抱起我，他只能还是爬行着艰难地退出。当爸爸站起身来，光亮打在了我的脸上，我并没睁开眼睛，从眯着的眼缝里看到爸爸胸前一道道划伤血印，我故意得继续闭着眼睛，自己还是怨恨着爸爸，身子还一动不动。爸爸急切地喊着我的名字:“小明！你还活着吗……”我还是不理会爸爸。

      妈妈急切得从爸爸手里接过我，扶去我脸上的灰尘，叫道:“明啊……你还活着吗？”“哇”地一声，我委屈地大声哭了起来。家人们都高兴得笑了，庆幸一家人都大难脱险。

      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爸爸和二叔从倒塌的厢房废墟上找来檩条和椽子，搭好框架，扒出来的废旧芦苇帘和草盖在简单的抗震窝棚上，大家才有了临时的栖身之处。

      破烂不堪的院子里，妈妈用砖头支起了大锅，好不容易点燃柴火，开始了做饭。翻找出来的小半袋子大玉米渣子少得可怜，半锅水，三瓢玉米渣，妈妈继续边烧火，边用勺子不停地搅着大锅，稀溜的粥在锅里翻滚着，熬了好久，熟透了还是不稠。

      妈妈把玉米粥盛在大盆里晾在院里的长条石头上，在已经砸烂的腌菜缸处，拿来一个咸菜，找来一块木板，细心地用菜刀切了起来，妈妈把咸菜条再过水几次，端上来的咸菜条是那么精细。

      我躺在抗震窝棚里，静静地依偎在邻居大姐、二姐的身旁，看着妈妈做饭。大姐的右手拇指被砸断，疼得呻吟着，问了大姐我才知道，原来爸爸、妈妈、姐姐被爷爷和二叔救出去以后，第一时间去救了邻居一家六口人。

      三姐还在一旁站立着哭泣，三姐的妈妈（我的三姨），被地震夺走了生命，留下了五个孩子，最小的平哥只大我一岁（六岁）。

      妈妈从没倒塌的正房拿来一大落碗筷，招呼着一群孩子们来吃饭，嘴里还安慰着大家:“都过来吃饭吧！地震过去了，没事了。”六七个孩子已经早已经饿了，稀溜的玉米粥就上咸菜，每人都喝了两三大碗，一会儿功夫，一大盆玉米粥就已经见底。

      我问妈妈:“妈，你咋不吃饭啊？”妈妈微笑着冲我点点头说:“妈，我不饿。”可是当妈妈拿起空空的大粥盆，食指和中指在盆底刮了又刮，刮在手指上的少得可怜粥糊，再送到嘴里，妈妈一边吮吸着自己的手指，一边收拾着碗筷。（我知道妈妈在骗我，她只是为了孩子们能吃饱，自己饿了，不说罢了。）

      没吃上饭的爸爸，坐在院子里的砖头上，抽着他喜爱的老旱烟，深深地吸上一口，烟气环绕着他黝黑的脸庞，默默地看着远方，额头上多了皱纹……

      一直心怀不满的我，长大以后，也曾问过爸爸:“爸，您第一时间去救了别人，不来救我，后悔过吗？”爸爸尴尬得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作者简介：安臣明，笔名燕赵才子。普通农民，酷爱写作。河北省文学研究会会员，河北省音乐协会会员。

主播简介：马大姐（马秀春）河北唐山人，热爱生活，真诚善良。喜欢读书丶写作，爱好朗诵。希望用文字和声音传递真情和美好。

责任编辑：雪莲

排版制作：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