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月夜
文/铁裕
这几十年前的往事了,至今我依稀记得那种情景,内心总是充满着忧伤。
有一次,孱弱多病的母亲苦苦撑起病体,拉着我的手,在故乡的老河埂上徜徉。
夜,慢慢暗了下来,田野上漠漠如织的雾在袅袅地弥漫着,又慢慢漾开,裸露出一个平静、幽深的夜空。夜空有几朵白云缓缓地浮着,一轮月亮悄然从云层中裸露出来,悠悠晃晃,照得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夜风微吹,月华似水,在幽幽地流淌。
我仰望着夜空,只觉月色清幽,有些凉意、孤独;有些神秘、清高;有些寂寞、幽怨。那时,我无法描述这凄美的夜空,那么有诗韵,那么有禅意。也不知那一个月夜竟寓示着一场人间的生死离别,隐含着一种悲怆。
朦胧中,母亲拉着我的手往前走着,夜风吹佛,似有一丝凉意在心中轻漾。
母亲问我:“你还记得哥哥教你背的李白的诗吗”?
我说:“背得,我背给您听”。母亲点点头:“背吧”。

我随口背道:
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
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
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母亲听后,忧郁的脸上绽出一丝微笑说:“宝宝记性真好,你还记得哪一首写月亮的诗”?
我说:“还有苏轼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当我背完后,母亲说:“妈妈的宝宝真聪明,将来一定是个诗人”。但我却发现母亲说话时有些呜咽。我仰起头看着母亲,有几滴泪水落在我的脸上。

我急得问母亲“:妈妈,您怎么了”?母亲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我又问:“妈妈,是我背错了吗”?
妈妈摇摇头,轻轻地说:“宝宝真聪明,没有背错,你还会背哪一首诗”?
我想了又想,又背起李商隐的《霜月》:
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台水连天。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当我背完后,母亲双手将我搂在怀中说:“宝宝,今后你要是想妈妈,你就回忆这个月夜”。
那时,我不知母亲说的话暗寓着什么,只是怅望着夜空,又看着母亲,茫然而困惑的点点头。

没多久,母亲因患腹膜炎病逝了。那一夜,月亮显得有些清冷,而星星也似乎有些忧伤。在那个凄凉的夜里,母亲带着无限的牵挂和遗憾,悄然离开了这苦难的人间。那一年,她年仅38岁。
后来,我才明白,母亲在那个月夜带着我去散步,叫我背诗给她听。也许她已预感到自己在世间的时光已不多了,她的用意是:要我在这样一个充满诗意,透着悲凉的夜晚,永远记住她。只因母亲的名字与月亮有关,因此,母亲也喜欢月亮。
只可惜,那时我仅会背三首诗给母亲听。要是在今天,我会背: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有多少个月夜,我思念母亲时,我含泪沉吟: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有多少个夜晚,我孤独地站着,怅然吟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有多少个夜晚,我仿佛看到母亲也在望月,我声音呜咽地吟诵: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有多少个夜晚,我寂寞地枯坐着,想起了母亲,我悄然背着: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仰望着夜空,用我无边的伤感,画一个寂寞的月亮,用我苦寒的诗心,为母亲吟唱;
我多么想在月亮下面,用我无限的思念,画一个亲亲的娘,独自流连在老河埂上;
我想在月亮下面,用我感恩之心,画一间高高的楼房,楼房里住着我苦难而慈祥的娘;
我多么想在月亮下面,用我超然的想象,画一个天堂,让我苦难的母亲永居其中,永远幸福、安祥。
那个月夜,从此成了我一生中挥之不去的哀伤;
那个月夜,幽幽的月光砌成了一堵高高的墙,母亲在墙内孤独地徘徊,我在墙外茫然地流浪;
那个月夜,竟使多少个清秋辗转成空,多少世事空茫茫;
那个月夜,使我懂得了什么叫人生无常。从此,我看淡浮世繁华,孤影独行。我不再为此生的卑微生气,也不再抱怨世事的纷攘,只是在无尽的思念中,随时低吟浅唱。
2024年3月21日。


作者简介: 铁裕,云南人,笔名:一荒玄。系《散文阅读》专栏作家,《作家前线》、《世界作家》、《霖阅诗刊》、《仙泉文艺》等多家平台的特邀作家。 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工人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中国青年报》、《鹤壁文艺》、《文苑》、《乌蒙山》、《作家驿站》、《世界作家园林》、《网易》、《名家访谈》、《一点资讯》、《凤凰新闻》、《首都文学》、《作家》、《江西作家文坛》、《中国作家联盟》、《中国人民诗刊社》、《湖南写作》等报刊、杂志、平台发表诗文五千多篇、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