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是夜梦之
旧巢归来燕,
黄鹂鸣柳烟。
风暖人心动,
昨夕梦诗仙。
举杯桃李侧,
交谈相与欢。
醒来知是梦,
斗室静无言。
原文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赏析
本文约作于公元733年(开元二十一年),时白年约三十三,同堂弟们在春夜宴饮赋诗于安陆,并为之作序而成。
文人雅会,欢宴赋诗古己有之。西汉时梁孝王建梁苑,即梁园,又称睢园供文人雅聚,司马相如,邹阳等著名赋家都曾与会,遂留名后世。东汉建安年间,曹丕等建安七子,也曾聚会邺城,饮酒赋诗。王勃在《滕王阁序》中曾有句云,"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说的就是这些聚会。从此,文人聚饮,赋诗成集,成为传统。东晋时,王義之续承此风,袭竹林七贤竹下饮酒清谈之余韵,在兰亭曲水流觞,饮酒赋诗结集并作序,遂成千古名文。滕王阁聚会也沿袭了这个传统,王勃为之作序,也有盛名于后世。李氏家族内部的这次聚会,则由李白作序,就是我们面前的这篇文章。
本文的关键词是"行乐",他围绕着时间“春夜”,地奌"桃花园",人物"从弟"对"行乐"进行了简单但充满了热情和感慨的论述和说明。全文可以分成两个部分进行解读。
第一部分论述行乐的原因。文章一开始他先提出一个充满时空感的命题:"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他发挥了宏大而又奇特的想像力,思绪纵横于天地之间,穿越了过去未来。天地就是万物的旅舍,而眼前光阴也不过是无限时间的过客罢了。同这无限的时光来比,"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短暂的人生就像做梦似的一瞬间而已,能有多少欢愉呢?这就论述了要及时行乐的第一层原因。他下来又说,"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秉烛夜游的典故,出于《古诗十九首》其十五:“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曹丕《与吴质书》就说:“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李白借用曹丕的话论述要及时行乐的第二层原因,即追思和效仿古贤。然后,李白又把思绪转到眼前,"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阳春三月,花景如烟,大地上千紫万红,五彩缤纷,令人沉迷,为啥不及时行乐。如此,作者从无限时光,到追思前贤,再转到眼下,一句一转,层层递进,流畅自然,毫不拖泥带水,论述了春夜行乐的三个原因。
紧接上句,作者在第二部分描述了第二个问题,春夜如何行乐的场景。如此良辰美时,我们"会桃花之芳园,叙天伦之乐事。",亲人相会在艳丽的桃花园里,其乐融融。这介绍了行乐的地奌和人物。然后他又对弟兄们进行了夸赞,“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说弟弟们都是像谢惠连那样的俊秀,而自己却独愧对谢灵运。表似谦虚,其实不然。谢灵运是东晋南朝赫赫有名"王谢"二大家族中谢家最有文才者,作者以谢灵运自比,充满了自信和活力。群才汇萃,多么美好的场景。大家"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一边坐在桃花丛里,欣赏着这美好春天花景和月色,一边高谈清论,轮杯开怀畅饮,飘飘欲醉。兴高彩烈,文思勃发,"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大家都作诗以舒情怀吧,作不出就依照前人之例罚酒。花前月下,天伦相聚,高谈阔论,轮杯赋诗,罚酒助兴,作者用他那支大笔,驾熟就轻,轻轻松松地,给我们绘出了一幅天伦春夜行乐图。
《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同《滕王阁序》和《兰亭集序》相比,尽管都是为宴乐诗集作序,却存在着很大的区别。后二者的篇幅都比较长,开始都对集会的时间,地奌,人物作了介绍,特别是《滕王阁序》,在第一段还有大量的应酬性语言,这些在《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都没有出现。其次,后二者在结构安排上都有一波三折之妙。先写景(环境),再抒发感,再生悲,然后悲又转乐。文章喜曲不喜平,王羲之和王勃的这种写法,颇有曲径探幽的效果,颇能调动人的情绪。但是《春夜序》并不分段,有乐无悲,一句一转,如飞觞传花,层层递进,直到结束。廖廖几笔,却极具艺术感染力,使人如睹其景,如闻其声。
二者在结构和写法上差异若此,何故?吾思之有二。
第一,聚会的性貭不同。兰亭集会基本属于朋友之间的聚会,彼此比较熟悉,右军又年长,作为东道,行文比较随意,所以时,地,人交待得比较简洁,而滕王阁聚会则属于盛会,与会之人并不互知,而王勃年轻,故有应酬之语。桃花园聚会属于家宴,家无常礼,白又年长,故更加随意自然,以上全免。
第二,作者年龄,气质和人生际遇不同。義之作序时已达知夭命之年,久经人世沧桑,已磨去棱角,故行文从容不迫,随意而发,而有生死之叹。此属于长者之言。且義家族世信道家,道家崇尚无为,所以兰序有道家收敛之气。王勃作序时才三十多岁,属于少年意气,辞华外露,几乎句句用典,有买弄学问才华之嫌。虽叹己之不遇,但又不丧青云之志,所以在伤感后又拉升了文章基调,属于儒者之言。至于李白,写此文时却三十有九,尚未经历长安千金放还之事,且家人重聚,不乐何为?且李氏年生浪漫,积极乐观,洒脱俊逸,且想象宏大,如大鹏展翅于天地之间,无拘无束。贺知章一见,惊为"谪仙人",的确不虚。白序乃仙人之言也。
文章贵有气。三序的确分咉了作者的不同气质。试看三人创作状态。義之于酒酣状态下意与神会,一气而成,此神游之态也。王勃喜打腹稿,然后一挥而就,此才气外显也,殆人力也。至于李白,写文章对他像玩似的,根本就不算个事,随意而为也,殆出于天授。余叹勃之才气,随右军之道气。至于白仙,余慕而望尘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