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株 杏 树
文／冰凉
春到枝头绣娟花，花苞满树竞生芽，芽如快递传各地，地暖百花继踵发。
九尽桃花开，红杏紧跟来，杏花也是春暖的快递信使。近花之人先闻香，可比＂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样惬意。我家住宅楼下，高大爷居室南窗前，灌木绿化带中有一株＂鹤立鸡群＂、身姿婀娜、分枝繁密、花瓣淡红满枝的杏树。其高一丈有余，树龄十年上下，身如小饭碗口径粗壮，它像一位青春焕发的美丽少女。晨露为它清洗香腮，熏风为它梳理发枝，旭日为它镀上春晖。它花簇簇，锦团团，令人喜爱。它招蜂引鸟，蜜蜂围绕花簇嗡嗡嘤嘤，翠鸟飞落枝头唧唧啁啾＇齐声赞美它为春光添彩。来往居民纷纷驻足观赏它的美姿，心情无不愉快。
高大爷家从别的小区高层住宅搬来，住入原户迁出的紧接地气的一层居室，为的是年老出入方便，不再为上下电梯费时担心（停电或故障）。高大爷更中意的是临窗有这株杏树！他之所以对杏树情有独锺，是因为他与儿子都是＂杏林＂中人。他曾是名声远扬的老中医，儿子继承他的衣钵，行医后成了受人尊敬的中医教授。
宋代李昉《太平广记》载一故事，三国吴时名医董奉，为穷人治病分文不取，只要病人愈后在他茅舍周围，栽种几株杏树绿化环境。时积年累，杏树成林。求医者只要找到这片杏林，便可得到他的救治。因而人们以＂杏林＂代指高明的医师、医术和医道。
高大爷年已九十岁，担心自己年老昏愦出错，不再行医，十年前金盆洗手，退休安度晚年。他身材瘦小＇面貌微黑清癯，突出特征是下巴蓄有一撮寸长白须。他幽默地对人说＂我这只老山羊，从不乱啃小树青苗，反而特别喜爱树木花草。＂ 他爱护窗前杏树，冬天给杏树身干包裹塑料厚膜防冻，夏天给杏树浇水抗旱解渴。他与邻居老人常在杏树边休憇闲谈。他总是把杏树周围地面打扫干净，不让一片纸屑、烟蒂或树叶污染杏树环境。每年杏树结果了，他常在杏树前巡视＇不许別人乱摘生果。杏果完全成熟后，他与家人一一摘入提篮，沿门入户地分送邻居们品尝美味，他自家人倒是吃得不多。
这天，高大爷端个小茶壶、拿亇小靠椅，坐在杏树旁品茶、晒暖和赏花，默诵一首咏赞杏花的古诗词：
裁剪冰绡，轻迭数重，淡着胭脂匀注。
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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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爷！"一个邻居走过来对他说，＂您这株宝贝杏树怕是保不住了，明天………＂
这个老旧小区没有正规地面停车场和地下车库，近年来居民私家车不断增多，地面到处是见缝插针、横七竖八乱停的小汽车，把楼前低矮灌木绿化带碾压得七倒八歪＇缺株断带，如老人豁牙缺齿般难看。物业办为了扩大停车地面，增加停车收费，打算干脆铲除残缺不齐的灌木绿化带。其中高大爷窗前的杏树，这株＂十亩地里一棵苗＂般的孤独杏树，恐怕也难逃厄运啊！
次日早晨＇临走上班的儿子劝高大爷说：＂物业办要挖树，爸您可能挡不住。您向来不管闲事，今天自我保重＇别出头了…．．＂高大爷拿定了主意：＂杏树连我心，护树非闲事！你应赞同我，保树成不成我都要试试＇相信会有邻居们支持我。＂
高大爷昨夜有所准备，儿子一走，他将一张一尺宽、一臂长的红色纸条，粘贴在杏树身干上，立即引来别的居民观看。纸条上写着八个大字：
＂杏树多益，应恤其命！！＂
字迹硬倔墨浓，一笔一划有如金石刀刻，力透纸背，令人触目惊心。红纸条被轻风吹动，好似杏树扬臂招人来看。过路人一传二、二传四．．．一会儿杏树前围聚了七八个邻居议论。
物业办胖子副主任，带着两个提锨拿斧的民工＇威风凛凛地走来，想要连根铲除这棵杏树。高大爷与几个邻居岿然不动地挡在杏树前，组成一道护卫的屏障。高大爷手挥＂尚方宝剑＂质问胖子：＂这是居委会发的《民法典》宣传册，你看过吗？国法规定保护生态环境，保护绿化成果．住宅楼前地面及绿化树属于居民共有！你以为你是皇上说了算？居民都是不懂事的阿斗？居民是业主，物业办只是管家＇主次不能颠倒！你们要伐树征求过居民同意吗？！有没有经过居委会或街道办事处的批准？高大爷言语振振有词，连珠炮似的一串说词和质问，使胖子目瞪口呆。在瘦小老弱的高大爷和众人面前＇这个胖大的小区管理人员，却心生胆怯了。伐树只是他与物业办主任两人随意决定的，显然不合法规手续。但是既然行动了，他不甘退却，企图改换话题：＂大爷，一棵小树又不是名木古树，不必小题大作…．．＂高大爷阻断胖子的话：＂你甭往叉路上引！小树大树都是树＇没有小树哪来大树？大树小树都要保护！！！＂
护树有高大爷出头当＂主帅＂，围观的居民一齐帮腔助势。这个说＂这棵杏树美化了环境！＂那个说＂还可以净化空气！＂我也说＂我和邻居们都吃过这树结的甜杏，香甜多汁，十分好吃！绝对不要动这棵杏树！＂高大爷得到众人支持，沉稳稔熟地补充讲杏树的医用价值：《本草纲目》中说，花草果木皆备药性，善于利用可治百病。杏树的根、叶和果都可入药，具有杀虫解毒、祛火清肺，降胆固醇，降低心脏病和多种慢性病危害，甚至利于防癌发生……．
胖子不敢激怒风烛残年的高大爷，也怕犯众怒惹出祸端，便顺风转舵：＂那就暂时不挖＇等给我们主任汇报后再说。＂他蒙一脸灰似地叫民工撤离了。
高大爷仍不放心，胖子刚才说＂暂时不挖＂，可能是缓兵之计，过后乘人不防时＂反扑＂过来把树挖掉＇生米做成熟饭那就晚了。他随即将此事电话告知居委会＇居委会又报告街道办事处了。办事处来人召集物业办和居民代表开会后，研究决定：着手对这个老旧小区进行改造美化，一是刷新年久陈旧斑驳的楼房墙面；二是划线整齐停车，小区旁街心公园正建地下停车场，可以解决小区停车难问题；三是更新绿化植物。采纳了高大爷的意见，在各住宅楼前栽植杏、桃、桂、李等各种花木＇做到满院有花，香飘四季。特别是高大爷住的这幢楼边，统一栽种杏树＇以求整体美观。
这个决定使小区居民如沐春风暖阳，人人心情愉悦。高大爷更加高兴，他不但保护杏树成功，而且小区将改变成为花园、果园。尤其是他家住宅楼前这株杏树，不再孤孤单单，而是引来一串一线杏树结伴成林，他家周围杏林环绕，更加宜人，这可是曾经梦寐以求的美事将要变成现实了！他乐不可支，兴奋地对儿子说：＂没想到护住一棵杏树＇能引来满院花果 ！我护树没有白搭，人老也能发挥点作用。你来陪爸喝点酒，自乐庆贺！＂他心情激动，激发了诗兴：
杏树红花锦簇繁，
入夏盛果似金丹。
友邻个个尝滋味，
祛火生津润肺肝。
（农历甲辰年仲春草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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