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光明
有人考证,油灯碗儿这种寻常百姓家用的照明工具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随着岁月的流失和社会的进步,油灯碗儿已经走进了历史的博物馆,用过见过这个物件的人 也越来越少了。听过一段精采的快板书《油灯碗儿》,依稀记得其中几句:
打竹板儿点对点儿,
说说俺家的油灯碗儿。
油灯碗儿不大点儿,
又有油来又有捻儿。
奶奶灯下做针线,
手上扎了无数个眼儿。
…………
打记事起,常见妈妈夜间在油灯碗儿昏黄摇曳的灯光里飞针走线,缝缝补补。爸爸则对着油灯碗儿,端着烟袋锅“吧哒吧哒”吞云吐雾。到了上学年纪,我就爬在炕上借着如豆的油灯光亮读书写作业。五十年代末,乡下也能买到洋油(煤油)了,油灯碗儿里的棉籽油换成了煤油,油灯碗儿也就进化成了煤油灯。煤油灯比油灯碗儿亮堂了许多,可它承袭了油灯碗儿的基因,有灯盏儿,有油捻儿。
一九五九年秋,我到一个七八里远的山村读高小,便与煤油灯亲密结缘。学生用的煤油灯制作起来就更简单了,用一个空墨水瓶,装点煤油进去,再找一个小麻钱儿,从钱眼中穿过一根用写仿的绵纸搓成的捻儿,插进墨水瓶里就成了。上晚自习的时候,煤油灯一排排,一行行亮起来,教室里灯光幽幽,烟雾缭绕。男女同学无一例外地被熏出一撮“仁丹胡”。尤其女同学,一张张娇俏的脸蛋儿配上“仁丹胡”,那样子太滑稽了!现在想起来挺纳闷,那个年代,照明条件如此恶劣,全班几十号人愣是一个“四眼儿”都没有,邪不邪性?五十六个同学,五十六盏灯,天长日久,总会发生一些意料不到的故事。我前排是一位娇小玲珑的女同学,成天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同学们背地里叫她“小麻雀”。一天晚自习,作业写累了,她高高地举起双臂,款款地伸展懒腰,缓缓地向后仰去,一头秀发纷纷地披散开来,只听“哧啦”一声,原本顺顺溜溜的头发立马被我的煤油灯燎成了绵羊卷儿,还散发出一股焦糊味儿。她气恼得板着脸儿,噘着嘴儿,好几天不理我。煤油灯闯了祸,我却受牵连被“追责”,你说冤不冤?
煤油灯用起来比油灯碗儿方便些,可当时煤油比较紧缺,万一事先没有“备货”就挺麻烦。记得那是一九六0年初冬的一天下午,班里的煤油用完了,本村商店又售罄断货,经老师应允,我们六名胆子大的男同学就去六七里远的小山村买煤油。山乡冬天黑得早,等我们回返的时候,蛋黄般圆润的落日正慢慢地向大山背后沉没,浮动着的暮霭将沟沟壑壑浸染得混混沌沌。我们急匆匆地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翻越两个小山包,脚下的路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六个人作了分工,一个人怀抱那个几斤重的油瓶,其余人各从路边薅一把干枯的蒿草,攥成火把状。走在最前面的同学举着火把照明引路,后面的鱼贯而行,紧追不舍。等火把快烧尽了,第二个人立即接火上位。第一位同学再薅一把草断后压阵。如此循环,始终保证火把熊熊不灭。因为我们懂得火把不但能照明,还能吓唬野狼呢!咳,说什么来什么。随着一声凄厉的嚎叫,不远处的山峁上飘忽闪现两团绿莹莹的光亮,狼!我们顿时惊骇万分,汗毛倒竖,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到了嗓子眼儿,脚下先是疾走,后来就变成了小跑。还好,不一会儿便听到前面熟悉的此呼彼应的狗叫声。大伙这才渾身发软,放缓脚步,哆嗦着嘴唇发誓,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
几十年过去了,再也无缘见到油灯碗儿,可它在我的记忆中一直长明不熄。油灯碗儿尽管无法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可它用自已柔和微弱的光亮点燃了我心中的希望,照亮了我人生旅途中最初的那几步。
都市头条编辑:张忠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