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膏
(临沂)相玉杰

我把我姐姐的雪花膏偷偷拿了出来,在小河边当我把雪花膏拿出来时,我看到了柳姐眼里露出的快乐的光,当她知道我还要把雪花膏还给我姐姐时,就把瓶盖打开使劲嗅了起来并手食指轻轻挑起了一点,点在脸上搓起来。在那一刻陶醉了的柳姐的模样真好看。
——编者
【中篇】
(三)
姐姐从城里回来了。见到姐姐,我高兴了。
这几天我时常做梦,梦见我向姐姐要了一瓶她还未用的雪花膏,把它送给了柳姐。柳姐高兴地拉着我蹦啊,跳啊,我一直笑着醒了。
我走进里间,打开姐姐的手提包,用手在里面摸索着,坐在外屋的姐姐像是听到了么,欠身对我说:“小杰,包里有糖,你拿着吃吧!”
“嗯。”我答应着。用手把姐姐带的梳子、牙刷一一倒出来,最后才捡出一个扁圆的瓶子。“雪花膏”,我差点叫出声来。
我拿着它,又把糖大把大把地塞进衣兜里,走出来,对姐姐说:“姐姐,把这个送给我吧?”
“什么?”姐姐问道。
“这个。”我把瓶子举了起来。
妈妈笑了,姐姐也笑了,姐姐羞我似的说:“谁家小子要这个了,你快给我放进包里,这是我花了3块多钱买的呢。”
“不,我要。”我感到气愤,姐姐什么时候拒绝过我啊。
“你要干什么?真不知好歹,姐姐挣几个钱容易吗?”呵!妈妈也在训斥我了。
我感到失望,但很不甘心让我盼望已久的心愿化为泡影。我生气地把瓶子放回包里,又偷偷地拿了出来,装在衣兜里,跑了出来,向河边奔去。
“柳姐--”老远,我就喊。
柳姐已收起她晒好的大堆青草,塞进篓筐里,看着我远远跑来说道:“小弟弟,你怎么一天没来?”
“我姐姐回来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从衣兜里掏出大把糖说: “吃糖。”又从另一个衣兜里把那瓶雪花膏掏出,在她眼前晃着说:“你看。”
她的眼睛一亮,双手把我抓住,惊喜地问:“是雪花膏?”
“谁骗你了?”我假装生气地撅着嘴说。
“快让我看看。”她把瓶子夺了过去,细细端量着上面那彩色的商标,
那上面一只五彩斑澜的蝴蝶正翩翩起舞。她手有点颤抖地打开瓶盖, 放在鼻子下,使劲嗅着。“真香啊!”她啧啧称赞道,好象这香味已经吞了下去。
忽然,她拿着瓶子向小河边走去。“你怎么了,柳姐。”我追在后面问她。
她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走到河边,解开她乌黑的秀发,捧起清碧碧的河水洗了起来。她洗的那样用心,那样仔细。洗完头发,她又坐在那里,用小手指勾出一点洁白的油膏,轻轻在手心里搓动着,又用手搓她那用水洗过的白里透红的脸庞。
我走了过去,看到了在小河中映出的她的美丽的倒影,那清秀的面庞,闪着光亮的眸子,小巧的嘴巴,在河水荡漾的涟漪中,勾画出一幅美丽的画像。我看呆了,柳姐长的太美了。
“柳姐,你真好看。”我望着她说
我的话止住了她无边的遐思,她望着我,微微笑着,脸上又露出那对深深地酒窝。“小弟弟,来,你闻闻姐姐脸上香吗?”她轻轻叫着我,拉起了我的手。
哦,我怎么感到这样拘谨,以至羞红了脸。我把脸凑上前,又想马上缩回来,慌乱中,我们俩的脸碰在一起,我羞窘的很,甚至根本没闻到她脸上浓郁的芳香。
“嘻嘻嘻--你和姐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她咯咯笑了,从来没有象这样笑过,看的出,她开心极了。
“姐姐好看吗?”她又问我。脸上堆满甜甜的笑。
“好看。”我使劲点着头。
哦,她怎么了,她凑过脸来,在我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喃喃地
说道:“真愿意和你在一起,小兄弟。”这一次我闻到她脸上那醉人的香气,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感到痒痒的,我连忙把头偏向一边。
“哈哈哈--”她又开怀大笑起来。笑声在这树林里回荡着,惊动了栖息在枝头的小鸟,一只只鸣叫着,欢快地向远方奔去。
“这是你姐姐的?”她问我。“嗯。”我点了点头。
“你拿出来给我,姐姐同意吗?”她又问道。
“同意……不……”我支吾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怎么啦,你?”她怔怔地望着我。
“不……我姐姐……不让我拿。”我想哭,但却没哭出声来。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飞快地把那瓶雪花膏塞到我的手里,“小弟弟,快回家还给姐姐吧!我不用。”说完,她站起身来,向河那边走去。
在暮色中,她背起装满青草的篓筐。篓筐很大,几乎遮住了她的整个上半身,只看见她的单细的双腿在走动。软软的河滩上,留下了两行沉重的脚印。
(四)
这一天,柳姐又来到小河边,可是她却没有带篓筐。
“小弟弟。”她走上前来,用手抚摸着我的脸,蹲下身,望着我说:“你能告诉姐姐那瓶雪花膏多少钱吗?”
“姐姐说3块多呢。”她问这个干什么?
“那我们这个镇子上有吗?”她又问。
“也许,有吧?会有的。”我猜测着说。
“噢。”她低声应着。双手从我的脸上滑下,扶住了我的双肩。“小兄 弟,姐姐这几天可能不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玩行吗?”啊!
她说
什么,不来了。“为什么?”我问。
“姐姐有自己的事。”她说道。“到时候会告诉你的。”
说完,她又留恋的望了我一眼,走了。
一连好几天,她果真没有来。
我还是每天都到河边来,坐在她和我一起拔草的那块地方。我说不出此时的心情。只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寂寞和孤独,象是被人遗忘 在深山峡谷里。
有时我在河边走着,树上的蝉,水中的鱼,甚至公开在路上横行的螃蟹,都引不起我的兴趣。
那燥人的蝉叫声,却增加了 ,我无穷地烦恼,我走着,用脚踢着路边的石子,茫然不知去向。我想去找大建、小六子他们玩,可强烈地自尊心又使我却步。
我想象着、盼望着柳姐的到来,那怕是一时一刹也好,这种盼望,更增添了我深深的寂寞。我少年的脑际里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忧伤。
二十多天的时间过去了。
柳姐忽然来了,这时正是过午时分。
她的脸消瘦了许多。手上、脸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血痕,象是被荆棘划破的。她脸上冒着热气,显然是急着走路累的。她提着一个布袋,里面沉甸甸的不知盛着什么东西。
“小兄弟,我要到山那边的镇子上去。”她好象很高兴,眼里闪着晶莹的光。
“到镇子上去,现在去不晚吗?”我惊奇地问。
“我快点走,也许来得及。”她说着,把布袋往我眼前一放说:“我去卖这个,一毛多钱一斤呢,这些差不多三十斤,能卖三块钱,买一瓶雪花膏就够了。”
啊!原来是酸枣核,这山区特有的生长在山岭上的一种药材。我看着书包里一个个黑红的枣核,又看着面庞憔悴的柳姐,啊!柳姐是为了用这个去换雪花膏啊!
“今天刚刚晒干,我等不及了,就跑了出来。小弟弟,等着我买回来,一定给你搓一脸。”
她咯咯笑着,转身走了,迈着满怀信心的脚步。
我为柳姐高兴,如果这些酸枣核真能换钱,那柳姐盼望已久的心愿一定能实现。柳姐又能和我在一起玩了。我一定用尽全力帮柳姐拔草,让柳姐好好歇一歇。
整整一个下午,我站在河边,翘首向山那边张望着,想象着柳姐拿着新买的雪花膏向我跑来的情景。可是,天黑了,上工的人们都回家吃饭了,我还看不见柳姐的归来。我焦急地站在河边等着,直到妈妈来喊我回家吃饭。

第二天一早我刚到河边,就看到柳姐跑过来,她说她今天还去镇上,只是卖酸枣核的三块多钱,让妈妈拿了两块要去给弟弟看病。她笑着说我还有一块多钱呢,可以买便宜一点的雪花膏。我一直在河边等着柳姐的到来,要和她分享这难得的欢乐。黄昏时分柳姐回来了,当我看到那瓶子时,我发觉那是一瓶浆糊。“唔”的一声,柳姐一下扑在了树林的草地上哭了。
——编者
【下篇】
(五)
“柳姐……”
第二天一大早刚到河边,老远就看到柳姐走来,我惊喜地喊着,跑了过去。
柳姐告诉我,昨天下午,她几乎是跑着走了八十里路到了那个镇子,打听到收购站卖了酸枣核,拿了三块两毛钱。此时,虽然天还不晚,可商店的门已经关了,柳姐跑到一家商店门前使劲敲着。半天,才叫开门,一位和柳姐差不多年纪的姑娘,打开门一看是个山里来的女孩子,恶狠狠地训斥了柳姐一顿,“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柳姐只好往回走,一直到很晚才回家。
“我今天还要去,现在他们不会关门的。”柳姐又充满自信地对我说。
“呵,你还要去?”我很惊奇的问。
“嗯。”她回答着。又有点悲哀地对我说:“可是,我的钱让我娘要去两块多, 小妹病了,没钱抓药,我只好给了。”
“我打听了,镇子上有便宜的,可能几毛钱就能买到。买瓶贱的,还不一样使!”她半是安慰我半是安慰自己的说。
她又走了,仍然是迈着充满希望的脚步,走在蜿蜒起伏的山道上。
我感到很高兴。柳姐这回一定能买到,一定会买到的。柳姐的心愿就要实现了。
蝉声叫着,小鸟啼着,奏起了一曲动听的音乐。我仰身躺在沙滩上,心情格外舒畅。我要等着柳姐的到来,和她一起分享这难得的欢乐。
太阳慢慢向西滑去,停在西边高耸的山巅上不动了。在东边山道上,柳姐向我跑来了。老远,她就快乐地喊叫着:“哎一一哎-一我回来了。”
兴奋使她无所顾及,她一把抱住我,在地上转了一圈,一下子坐在了小河边。她用手拿着一个白色的塑料小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看,我买……来了,买……来了。”
“真的。”我一把夺过,把她吓了一跳。
“慢着,别摔了,从买出来到这我还没顾得看呢,拿来,让我闻闻和你姐姐那瓶是不是一样味。”
她拿过小瓶,用手把瓶盖拧下,高兴地看了我一眼就把瓶子放到了鼻子底下。“啊--”她的脸色变了,“你来闻闻,怎么是这股味呵?”
我拿了过来, 一眼便看见了那贴在上面的商标,天哪!柳姐怎么买来一瓶这个啊! 这不可能,不可能。我用鼻子使劲嗅着,一下子,我仿佛窒息了。“柳姐,这是一瓶浆糊。”
啊!她怎么啦,脸为什么白得这样难看,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她浑身在颤抖,两眼骇人地看着我。
“姐姐--”我感到十分害怕。
“唔一-”她半天才哭出声来,扑倒在树林的草地上。
小河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水哗哗流着,冲击着河边那裸露的树根,
发出阵阵回响。啊!小河,你也哭了。

我终于买了雪花膏,放假马上赶回老家,却听到了柳姐出嫁的消息,听说她嫁给了一个三十岁的矿工,他是一个瘸子。出嫁的柳姐真漂亮,当我把手伸进口袋要掏出雪花膏时,柳姐一下从手提袋拿出了和姐姐一模一样的雪花膏,她说:小弟,我心想见不着你了,你看我也有雪花膏了,他答应说每个月都会给我买一瓶雪花膏。我看见她很高兴的样子,觉得眼角有泪流出,赶紧转身跑了。当我来到常和柳姐坐在一起的小河旁时,我默默从口袋里掏岀了雪花膏拧开了盖子,瓶里的雪花膏静静淌出汇进了小河,我想这香香的雪花膏一定会和着河流流向远方,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姐姐抹上这带着着雪花膏的河水,那些姐姐们也会像柳姐一样变得香香的......
——编者
(六)
姐姐的假期满了,家里达成协议,让姐姐领我回城去读书。
我不愿意走,我怎么能离开小河,离开柳姐呢?可是,我经不住父母苦口婆心的劝导,我走了,离开了这个让我思念的地方。
我走了,可我时刻梦想着再回来,再见到小河,再见到柳姐,我再和柳姐一起拔那绿绿的青草。
我上学了,可我却无心读书。柳姐的形象在我的心中久久不能消失。小河边那难忘的一幕,在我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我后悔,为什么当时不把姐姐的雪花膏送给她。我发誓一定用我少年的力量偿还柳姐这个心愿。
我把姐姐给我的零用钱攒起来,半年过去了,我居然攒了3块多。我跑到全城最高档的日用品商店为柳姐买了那瓶飞翔着蝴蝶的雪花膏,藏在我的书包里。从这时起,我的心飞到了夏柳河。
终于,学校放假了。
啊!我熟悉的小河怎么结上了薄薄的冰层,青翠的绿柳也变成了光光的条子。
河滩上,无所事事的大建他们正在玩着,他们能原谅我吗?男子汉不记仇,我们和好吧!
初见时的亲热感又回到我们中间,他们一一打听着城里的事,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半天才插上嘴问道:“柳姐还到这儿来吗?”
“她才不来了呢,你别去找她了,她有男人了。”大建对我说。
“瞎说。”柳姐才十八岁啊,她怎么会有男人呢?
“不信你看,路边那辆汽车,就是来接她的。是个下煤窑的瘸子。
“放屁,你们放屁!”
我大喊一声,向那边跑去。
村边窄窄的路上,停放着一辆解放牌汽车,一群小孩围在车旁,象看庞然大物似的打量着车体。
忽然,我看见了柳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正向这边走来。她打扮的真漂亮,穿一件鲜艳的红褂子,暗绿色裤子,黑亮的皮鞋,一朵红花插在她秀美的发辫上。她边走边打开一个大黄提包,抖出里面花花绿绿的衣料,向围着她的女伴们比划着。
看得出,她心里一定很高兴。
我躲在一颗大树的后边,远远望着柳姐,真想立刻跑上前去,拉住她让她留下,我们再一起去小河边拔草。可是我没有这个勇气,我躲在那里,泪水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
忽然,我触到了我衣兜里那瓶雪花膏。啊!柳姐就要走了,我怎能不把她渴望已久的东西送给她呢?我回来不就是为了偿还这个愿望吗?
我鼓足了勇气,走到了柳姐跟前,轻轻叫了一声“柳姐。”
“啊,是你”她惊奇地一把抓住我:“我还以为见不上你了。”
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滚动,我的嘴唇抖动着,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姐姐,我给你买了……”
“哎,小兄弟,你看。”她打断我的话,想起了什么似的把她带的一个包打开,拿出了一样东西:“小兄弟,你看,姐姐有这个了。”
我抬眼一看,啊!她手里拿得竟是一瓶印有蝴蝶牌商标的雪花膏。
“这是他送给我的见面礼,我还没舍得使呢,他说,等我嫁过去,他每月都给我买。”
柳姐炫耀似的说着,可我好象没有听见。我看见在车的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一身工作服,柱着一支拐杖,憨憨地笑着,向这边张望着。
“小兄弟,我真愿意和你在一起玩啊!你待我那么好,可今后一一”她说不下去了,扭过头去,很快又转过身来,好象是满含笑意地说:“姐姐总算有个出头之日了,你应该替姐姐高兴。”她又用双手抚摸了我的脸,依依不舍得走了。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双眼又一次模糊了。
“呜-”汽车开走了,载着柳姐走了,离开了这个美丽而贫穷的地方。
我又回到了小河边,无力地坐在河边冰凉的沙滩上。河水映出我少年的脸庞,很快又被波动的河水撕成一个个碎片,我的心里乱极了,心情从未象今天这样沉重过,以至于河水浸透了我的裤角都没有发觉。
那瓶雪花膏,还躺在我的衣兜里,在它身上,倾注过我的心血和希望。现在,柳姐已经不用我给她买了,少年的我还能为她做点什么呢?
我把瓶盖打开,让瓶里的油膏一点点流出来,洒在小河里,随着河水迅速向下游流去。我忽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奇妙的幻想:这条弯弯曲曲的小河,蓦地化作一条芳香四溢的小溪,它源源流长,哗哗流淌。
让我的柳姐,我的姐姐,我的不知名的姐姐们,都能用这河水洗浴她们健康的肤肌,让她们变得比仙女还美丽。
小河边,我站起身来。
我开始长大了。
——全文结束

相玉杰
1963年7月出生,山东沂水人。曾任媒体编辑记者,机关干部,三级警监。有多篇新闻作品分获中国电视奖、山东新闻奖、山东广播电视奖等奖项。与人合著有报告文学集《金色的星座》、专著《今天你怎样走路》等。

编者的话
1991年临沂摄影家协会的李兆军、李百军团队在临沂举办了“沂蒙金秋全国摄影大赛”,邀请我去为大赛搞宣传文字工作,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当时还在临沂工作的相玉杰,在那次大赛前前后后十多天的时间里,玉杰兄弟一直陪着我。三十多年来我们兄弟之间建立的深厚的友谊我只能用“缘分”来表述,那是前世修来的。最近他把自己的文学作品《雪花膏》发给了我:其娓娓道来的叙事风格,委婉细腻的情节描写,含蓄丰满的情感表述真正打动了我,在此我以上、中、下三篇将这篇8000余字的作品发出,以飨读者。
编辑:李东川
2024年3月12日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有需要刘般伸先生书法作品或者莅临现场演出鼓劲加油的请联系《都市头条·济南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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