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陈本豪老师的散文《慈心大师》,听作者讲述与慈心大师两缘俱结的故事。“十多年来与慈心大师越走越近,虽说在无关功利中随性而为,偶尔也在分别的惦念中回思因由何来?……”

对慈心的称谓,我一直很纠结,即使是现在定义的“大师”,也只在双方一笑的乐呵之中。初喊大师时,他在稽首中谦让,我却坚持了。世人习惯称寺中的主事为方丈或住持,也有被称大和尚的,这些称谓中的实质性区别我并不太清晰,感觉大和尚好像略高一层吧。文学界“老师”是通用的尊称,而慈心在佛学之外,于交流中使我受到诸多方面的教益,喊他一声大师是应该的,总想比老师升高一调吧。就像当年对吴松林一样,喊老师他不接受,喊哥却太平乏了,思来想去灵光一闪,喊了一句“老师哥”,他亦欣然笑纳。
与慈心相识于区政协的平台,十数年的常委相处,他潜心佛教研修,我酷爱文学创作,同在一条文化长河中畅游,不想亲近都难。我对佛陀的虔诚和对他的敬重,无论昨日今天或明晨,亦如足下前行的山路悠然而深。我俩相处中较难让人忘却的,还是前几年同去鲁镇的那一次浏览。区政协组织去浙大培训,我们是同班学员。临近结业前一天,领导关怀给予自由活动。受同学陈立胜老总相邀,我和慈心大师一笑应允,于是三人结伴,前去鲁迅的家乡一转。来到浙大不去鲁镇,恐怕文化答题只能算是交了白卷。
走进鲁迅的家,漫步纵深的院落,触眼古旧的雕刻,那些让人数不过来的房间,有如北京的白家大院,我竟不自觉地沉浸于历史之中。周恩来的家也在同一镇上,房屋虽没鲁迅家的多,而那份高大气派中自有一分难以湮灭的王气,让我肃然起敬。有人说周公与鲁迅同属嫡系,究竟真假,也懒得去考证,听之任之吧。孔乙己的家我们也去了,即近在鲁迅家隔壁。相比鲁迅与周公的家,难以掩饰几分没落与寒酸,但他穿着长衫站着喝酒的模样我却忘不了。在那几间简陋的房屋中穿梭,隐匿中似有一分文化暗流袭身而至。
慈心,万寿禅寺方丈,他与众僧一样布衣素斋,从未见他豪放在谈笑之中。我自认是个性情中人,尤其在文学交流中(文学人聚在一起,北方人避不去一个侃字,武汉人却喜欢粗俗在一个吹字中)情绪一旦被激活,就禁不住地慷慨激昂,很多文友常被感染,甚至现场赋诗一首。但慈心不会,无论风吹浪打,他的谈笑依然像邓丽君的歌声溪水潺流。不知是他善于隐忍,还是修行抵达了境界,我一直没问,也不会去问,只是没有界定地常在心中揣度。他的情绪似乎从没有被激发后的张扬,谈吐却像大裂谷一样渊深,几乎没有他接不上来的文化课题。
慈心,1968年降生在湖南茶陵,22岁在南岳佛寺出家,追随礼上慧下正老和尚正式受戒,不知是否受此山开云亭的感召,使他在清朗的心仪中找到了佛域大道的路标。少小就佛根深植的慈心,达摩祖师曾在江夏金口长江段一苇渡江的典故,常在他的梦中浮现而久久不散。于是,江夏即成了他求佛深造的向往圣地。2011年终于机缘得遇,毅然来到他心中的佛域圣殿——江夏,暂寄于八分山慈云寺筹建工作之中。第二年即赶赴万寿禅寺,肩负开源筹建该寺的重任,打开佛学征途上独步求索而崭新厚重的一页。
万寿禅寺原名湖东寺,始建于明末清初,却悄无声息地毁灭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恰逢华夏文化复兴到来之际,在万民呼唤中,2012年经武汉市宗教局和佛教协会双双签批,在江夏区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灭寂近半个世纪的佛寺得以重建,今天的万寿禅寺由天王殿、大雄宝殿、财神殿、龙王殿和地藏殿组成。慈心大师几次对我说,他必须尽力修出一条大道,让来朝者畅达通行。中国人常说,去神山学道,去茅山学法,但无论上哪座山,没有路怎能登顶呢?还有门楼也要建得高大一些,让恢宏的气派带给信众仰首之崇。
在起初探讨万寿禅寺落根何处时,慈心大师主张别离旧址,在另觅新地中焕发新的气象。古老的湖东寺,在抗战期间曾被狂人周筱山强占,他既杀倭寇,也杀国军,还杀共产党人,匪气太重不宜原址复建。依照慈心大师之意,万寿禅寺最终选址在江夏区郑店街洞山之中。年轻的万寿禅寺,承载湖东和高登两座禅寺的历史之厚,背靠洞山群峰之韧,面临鲁湖碧波之灵,怎能不在万众朝拜中千秋鼎盛呢?更珍贵的是,由著名收藏家慷慨义捐,一尊价值两亿余元的高古玉雕炎帝面像,已成镇寺之宝。不由人地为此默诵“南无阿弥陀佛”福哉!妙哉!
令人神奇的是,2016年9月6日下午18时15分,刚刚竣工的万寿禅寺大雄宝殿上空,一道夺目的金光毫无征兆地自东方闪现,使寺庙上空光芒一片,时长竟达8分钟之久。这如袈裟般泽披的吉祥之光,是天象还是佛旨,让惊呼不已的受众迷惑无限假想。据传1600多年前,敦煌莫高窟建设前,曾闪现过类似万寿寺上空的“金光”。在如此佛光洗礼下的乐僔和尚当即跪下,发愿将此地变成一块圣洁的宝地。后经工匠们千余年构筑,终于成就举世闻名的文化艺术瑰宝——敦煌莫高窟。得遇金光沐浴的万寿禅寺,能否创造佛域未来的奇迹呢?
在佛学选修中,慈心固有挚爱,大势至和观音化身之一的准提两菩萨,他们的佛教理念,早在他的灵台圣域中神光通照。南无大势至菩萨,又称大精进菩萨,简称势至,与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合称“西方三圣”。大势至菩萨能给信众以智慧之光,在人生道路上一帆风顺,事业有成,达到理想的境界。准提菩萨因为观音化身,其佛像均有双臂至八十四臂种类之多。准提菩萨是一位感应甚强、至为关怀崇敬者的大菩萨,更是三世诸佛之母,他的福德智慧无量,功德广大、无微不至地守护众生。尤其是他的准提咒可不分身份,令人在百无禁忌中修炼。
佛家修的是慈与悲,慈心关爱天下,悲悯超度众生。如我这般信众则在菩萨护佑下精修善与诚,善为本性,诚为心灵。佛教虽为舶来文化,而他进入华夏后,却与道教在无伤无害中相处相融,炎黄子孙甘愿为其供奉香火,且追随者众。慈心则来自湖南,更有地域相近之优,江夏是他的佛学选修之地,更是他人生的第二故乡,在佛缘之中广结人缘,我则随缘而动地撞开他的心灵之窗而入。在我还不到记事的时候,即伴跪在母亲身旁,虔诚地给观音菩萨燃点香火,与佛陀近而与慈心近,自在家教熏陶的情理之中。
新建的万寿禅寺岁月不古,好在离闹市有些距离,虽然不见秦砖汉瓦的古雅,却不失净化喧嚣的潜能,如时光允许商量,我真愿来寺中住一些时日。每天听听木鱼的敲击,在那梵唱悲咒中,吸收丰富的佛学之养,将汉字建筑艺术拔高一筹,也好不亦乐乎一回。该寺被群山环抱,相比平野中竖起的龙华禅寺和莲华寺自多出一份依靠,更与华夏境内古寺名刹的风水择优理念相近一些。人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每逢抵近山边,自有一份沉静,脚步也稳了一分,远去轻浅的飘浮,即使不修佛也可修心。
今年春月初六,天气晴好,暖风拂花鸟语唱乐,乾坤清朗一片祥和。经陈立胜联络,我们几家集群,一同前往万寿禅寺进香。正值佛寺法会期间,慈心大师稍事接待,即引领我们逐级登上大雄宝殿,有心专为我们做一场法事,感恩之心令人激动不已。每人燃点三炷香后,一字形跪在蒲团上。慈中的僧众都来了,诵经声胜似乐团的和弦之曲,低沉混厚中十分受听。虽说听不懂佛经文理,佛界乐曲却无阻隔地荡涤心尘,使人像有几分沉醉地飘然入梦。中午,慈心大师陪我们同桌用斋,好清净一回肠胃,有佛的护佑,我深信今年的运气一定会比去年好。
慈心爱读书,也常爱蘸些墨汁于宣纸上做功课。几次不约前去佛寺朝拜,均看他拿笔凝气聚神在台案前,旁边堆着不知是昨天还是今天晾干的条幅。对于慈心的书法,无论别人说好说坏,丝毫不影响我的认知,毫不隐瞒地说,我的确有些偏爱。那天拿出慈心大师挥毫于我的那幅书法,再将昌明大师的一幅找出来,一并放在书桌上,自己也不知是欣赏还是比较,只是在墨香中静静地吸吮。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心中一亮,似乎有点发现新大陆的冲动。虽然在两幅书法中不见龙飞凤舞之态,却于安静中让我感触到那份坐禅不畏虎狼近身的气概。
慈心是法号,俗家名讳不知,我对他的认知就像读图一样,不在乎无字的标识,而重在自我解读中观感月圆月缺。英雄不问出处,和尚也一样。人生均有选择自由,行业没有高下之分,每个人都应该得到尊重。为什么当了和尚?也许他曾遭受过极端的苦难和挫折;也许他有忘我的追求或虔诚的信仰;抑或还有冥冥中的天意昭示或命运牵引。总之,他现在就是一个和尚。曾经的过往和未来的变数?虽说我的确有过内在好奇心驱使的求知欲,却不愿在揭开伤疤中问诊,更不想让人在勉为其难中为我解惑,该说的他一定会说,这也符合佛的旨意吧。
十多年来与慈心大师越走越近,虽说在无关功利中随性而为,偶尔也在分别的惦念中回思因由何来?瞬息间无须穷究地自问自答:一为佛,二为人,总之是两缘俱结吧。和慈心往来,在友谊中抱团取暖,他在不止进步中总给我带来无挡位的助力;与佛陀走近,在陶冶中提纯净化,菩萨更会在法力无边中赐给我长明灯式的光照。我注定会没有选择地不负所望,在情感和文化的双料滋养中不尽蜕变,活出与昨天不一样的自己。人生下来双脚注定要往前走,除去为了在冲刺前铆足力量,否则一步倒退都不允许。
昨日艳阳花,今夜风雨来,四季轮转的节气就像上帝笔下的画作,一点一线即可变幻出崭新的意境,而不变的是恒定的时光流远和过往树刻的印痕。社会在变,生活在变,人也在变,这就像川剧变脸一样,不变是无意义的呆板,变才是推陈出新的进化。世间不可阻挡的瞬息万变,人也不以意志为舵轮地在浪遏中调整航向。是变好还是变坏,无须将结果归启于必然,一切源定于心。慈心大师与我在探讨中共识,佛也得变。条件,环境,世俗,需求,永远不会在同一首歌中守旧,智在适应中求新。人在迷茫时还可去拜佛,佛却在万变中为信众领航。
▲陈本豪,中作协会员,民间音乐人,籍贯武汉江夏。已出版散文集三部,纪实文学集七部。长篇纪实文学《京剧谭门》全四卷,被列入2019年中国作家协会重点扶持项目,入围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荣获第八届湖北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