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烟火凡尘(小说)
作者:李建州(甘肃)
五
乔玉清万万没有想到,原本是罗东震提出的离婚,她犹豫再三权衡利弊之后,并没有同意,如今自己却变被动为主动,倒是希望尽快和他撇清关系。
尽管她当时很在意丈夫的病况,也无暇顾及罗东震是否外面有了情人,但思来想去,她总觉得与他相处,是一种精神上的煎熬,毕竟人家现在也可谓步入青云,成了一名国家干部,四十多岁正是干大事的年龄,前途一片光明,而自己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离自己的人生规划和奋斗目标越来越远,即便他当局长没有几年,但她心底里总有一种仰视的感觉,并不是她自己想得太多,而是这种感觉非常灵敏,时刻困扰着她。
当乔栓虎第一次略略跟她提出想要抱孙子的时候,她就猜臆到了父亲的内心想法,只是当时并没有做声。她也不清楚自己这是默许还是反对,后来父亲又有意无意提了好几次,她也觉得见怪不怪了。她常想,一个人想要做出改变,外因是其次的,内因才是关键,她并不在乎外人怎么劝说,只是清楚自己内心的爱情天平可能真要倾斜了,从丈夫的身上慢慢倾斜到另外一个陌生的人身上。不过,闲暇之时,陈巧娥总是东拉西扯有意无意地劝说她,她知道母亲所说的头一碗饭香的含义,但她又何尝不想一辈子一直端着头一碗饭呢!

乔玉清藏掖在心中的困惑太深沉了,也顾及不了罗小朵再有半个月就要毕业的约定,终于在暴雨来临的那天,鼓起勇气向罗东震提出了离婚。她感觉这件事情若再没有一个结局,自己再这样熬下去,迟早会因抑郁而疯掉的。
乔玉清一夜未睡,把这些年的点滴往事认真回想了一遍,不觉天色已经大亮。
老师们早已在院子里闹嚷着,铁锨在砖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尽管暴雨并没有造成特大的损失,但是半截院墙严重倾斜,学校垃圾仓附近出现了一个大坑,校门前的土路被洪水拦腰冲断。
郑世达带领着一群老师正在取土夯垫那条断路,务必要确保孩子正常上学不受影响。学校是有几把铁锨的,大多时候都不曾用过,早已生锈不堪,大家费力地铲着那些泥浆,用不了几分钟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当乔玉清闻声赶来的时候,断路已经填补了一半,几个女同事笑着说乔玉清真会偷工,这会儿才出来露相。
乔玉清并没有和往常一样跟大家取笑一番,而是默不作声地从地上捡起一把铁锨,费力地将路边的泥土铲进车厢里。大家都对乔玉清的举动疑惑不解,但再看看乔玉清桃核般肿胀的眼睛,才知晓她心情不好。
老姜很知趣,赶忙拽了一把身边的杨溪林,附耳悄声说到:“傻瓜,你还等什么,这就是你立功表现的机会,还傻愣愣地干什么,快去!”
老姜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老师,丈夫在外地打工,她一个人平日里喜欢说说媒,拉拉关系,赚些零花钱补贴家用,工资全部替儿子还着房贷。杨溪林自从暗地里喜欢乔玉清开始,就一直不断地向姜老师请教。今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这是一件公开的秘密,大家都清楚当杨溪林来这所学校之后,一直叫嚷着要辞职离开,他不希望自己的后半生交付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但是当乔玉清来校成为临聘教师后,杨溪林每天的目光大多都落在她身上,也从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人顿刻变成了追求时髦、积极上进的先进分子。之前学校有事情从来不管不问,实在脱不了身也是勉强应付一下,郑世达也拿他没有办法,知道他是典型的富二代,来这里只不过是镀镀金,暂时避避风头而已。
据郑世达从教育局反馈的信息得知,杨溪林曾在县城一所重点学校任教。一次酒后上课,无辜打伤了两名学生,怒气冲冲的家长直接告到了市教育局。市教育局委托县教育局作出处理,在调查处理过程中,杨溪林父亲也是全力配合,全部垫付医疗费用,还主动带上杨溪林到受伤学生家中寻求谅解。为了平息这件事,教育局对杨溪林进行了处理,在全县教育系统内进行通报批评,并且调离了原单位,调到了如今这所离县城一百多公里的偏僻村学来了。由于杨溪林经常酗酒,酒风也不好,经常醉酒后打骂妻子孩子。十几年前妻子不忍负重,选择和他离婚。婚后杨溪林抚养了两个儿子,如今大儿子已经上了大学,小儿子也上初中。家中的事务全由他的父亲掌管,他也懒得理会,索性调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无人管束,越发地自由起来。
乔玉清和杨溪林有过密切交往的是,当她当临聘教师的时候,一直跟杨溪林带同一个班。当杨溪林外出不归或者醉酒不行的时候,都是乔玉清替他上课的。杨溪林交往很广,某天闲聊的时候,无意间说起了一个人,乔玉清不觉一愣,原来是他的大姐夫夏池景。没想到,借着这层关系,杨溪林越发和她走得亲近一些。时间渐长,乔玉清从杨溪林嘴里探得了很多关于她的秘密。乔玉清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夏池景在捣鬼,怪不得杨溪林对她的底细如此清楚,甚至连包括返疆后她还进行过一次流产也知道内幕。
罗东震受伤前,他们的夫妻生活非常亲密,尽管平日都会采取避孕措施,但她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并不是安全期的时候,罗东震出差回来,非要猴急地跟他同房。那夜他们都很亢奋,一连发生了好几次,直到两人累得浑身发颤的时候,才发觉丈夫的东西并没有拔出来,而是软软地塞在里面。后来,丈夫受伤以后,丧失了生育能力,而她无意间又知晓自己怀孕,由于两件事相差没几天,大家定会猜臆非非,只好躲在家里坐了一个小月。这期间乔玉冰和夏池景正好回家探亲,便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来,他和罗东震的关系陷入僵局的时候,杨溪林却主动靠近她,适时给予安慰,让她在人生低谷的时候,能得到一丝心灵上的安慰。单从这一点上,乔玉清对杨溪林内心充满感激。
杨溪林挽起裤管,提着一把铁锨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乔老师,咋啦,昨晚雷声把你吓哭了?”
“好好说话,我一个大人还会被雷声吓哭了,岂不是笑话!”乔玉清只顾低头铲土,也懒得抬头,带着怨气说。
“不过,我可知道你是最害怕雷声的,从小就惧怕的那种!”杨溪林借着铲土的便利,故意靠近身子,小声对乔玉清说道。
“讨厌,再说我就不理你了!”乔玉清停了下来,睒了一眼杨溪林。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边的事情就交代给你们两个了。剩下的活,大家分头干,男老师过去把那段地基出现问题的墙干脆推倒,排除安全隐患。女老师等墙被推倒后,负责把砖块捡出来。至于垃圾仓旁的那个大坑,咱们抽个时间再进行处理,那里的劳动量最大,一时半刻完不成!”见大家哈哈大笑,郑世达急忙起身安排工作,指着老姜说,“笑什么笑,还不赶快干活,再过半个小时学生就要到校了,赶快行动!”
“郑校长!”乔玉清见郑世达要将大部分人都抽走,只剩下他们两个,急忙说道,“我也跟她们捡砖去!杨老师干活不出力,你这样安排,非把我累死不可!”
“郑校长,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你就瞧好吧!”杨溪林见乔玉清不愿意和他干活,急忙拿过一张铁锨,笑着说,“累死我都行,千万别累着乔老师,干这累活是我们男人的强项。”
大家又是一阵嬉笑,郑世达只是简单地说了句:“你呀,油嘴滑腔,好好干活吧!”
乔玉清见郑世达不听她的建议,索性一把将铁锨扔在了地上,赌气地说:“你们一个个都啥意思嘛,都想看我的笑话!杨溪林,你不是爱劳动吗,我就看着你干!”
杨溪林也是嘿嘿一笑:“男人吗,谁还不常年耕个一亩三分地,多干点无所谓,你就等着瞧好了吧!”
乔玉清见他嘴里没有个好话,也懒得理会,自顾低头玩着手机。杨溪林也自讨没趣,只能甩开膀子干了起来。
“咋了,你哭过了?”杨溪林气喘吁吁地坐在乔玉清身边,看她玩着手机,眼眶有些湿润,关心地问道, “哦,你在看女儿照片,是不是想女儿了?”
乔玉清没有做声。
“要是往年,这会儿早就毕业了。不过今年咱们省情况特殊,都推迟了毕业。不过,再忍耐一半个月,你就能和孩子见面了。”
“小时候盼孩子长大,孩子长大后又害怕出嫁。养女儿就像是养一盆从小养大的花卉,用大半生的青春予以呵护成长,到后来却被一个叫做女婿的人搬走了。能遇上一个懂得养花的人,情况还会好点。倘若遇上一个并不懂得养花的人,恐怕后半辈子定会遭受诸多的不幸。”
“这就是矛盾的生活呀!孩子小,我们要让他奔跑,等长大后,学会了奔跑,才发现我们根本喊不住了。这就像放风筝一样,起初我们奔跑着想让风筝飞起来,到最后风筝飞高了,看到蓝天白云了,便有了野心,那根细线因承受不住拉力就会断线,风筝自然毫不惋惜地远离我们而去。想开点,我曾经情况比现在要糟糕得多,很多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了,亲人没一个能见得我,总说我这不好那不好,但我真正出去躲几天的时候,他们又四处寻人,差点就贴寻人启事了。不过,我们这些男人比较心粗,没你们女人心细。自从离婚以后,我几乎没有管过孩子,全由父母照顾。记得有一次临放学下暴雨,我拿了伞去接孩子,愣是等到傍晚也没接上,回到家就遭到了父母的一顿训斥。我感觉还很冤枉,自己为接孩子弄了个落汤鸡,便和他们辩解,到最后我才发现是自己走错了学校,孩子早就上初中二年级了。”
“我也常常思考一个问题,我对小时候的女儿记忆特别犹新,但是上了初中、高中,甚至大学,这近十年的时间我一切都想不起来了,好像被谁刻意剪辑过,甚至做梦的时候,也是模糊不清,缺少印象。有时候猛然想起关于孩子的一些事情没有做好,等到着手准备去做的时候,才发现孩子早已不属于那个年代了。”乔玉清望着照片里甜甜的笑脸,有些愧疚地说,“这次女儿回来,我再也不让她离开我了。毕竟,我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也许你的做法是对的,也许还是错的。至于你能否留得住,关键还得看女儿,而不是在于你。”
“不说这些了,赶快干活,学生马上就要来校了,可千万别让学生掉进坑里。”乔玉清站起身,掸掸屁股上的尘土,朝前走去。
杨溪林刚引出了话题,还准备趁机好好再聊会儿天,却没想到乔玉清掐灭了话头,只好有些不甘心地起身劳动。
罗东震走出会议室,已是傍晚时分。他决定今晚不在单位住,索性沿着环城路散起步来。
那片站在办公室里看到的田园风光,早已被暴雨冲蚀得面目全非,那些还未来得及收割的小麦,早已倒伏,积漫在稀泥里,一旁半米多高的玉米秧被洪水冲得东倒西歪。那处用土夯垫起来的地方,冲出了两米多深直径可达三四米的大坑。
罗东震并没有过多关心那些遭殃的庄稼,而是径直走到大坑旁,半蹲着身子,坑底是一些泥浆,泥浆中夹杂着一些从别处冲来的石块和浮草。
望着眼前的大坑,罗东震触景生情,陷入了沉思。这片在自己心灵深处早已视为精神寄托的地方,是容不得有任何瑕疵的,如今被暴雨这样肆无忌惮地侵袭,甚至出现这么大的泥坑,难道不正是自己数年来内心的真实写照吗?想想自己现在的生活,心灵上早已出现了一个巨坑,感觉自己深陷其中,想呼喊想求救,却不知向谁呐喊向谁求救。那些美好的事物,美好的幻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甚至觉得越是最在意的东西,到头来伤得自己最为遍体鳞伤。
今天下午的会开了将近三个小时,各小组报上来的受灾数目令人惊心,辛苦劳作了一年的成果,就在那几个小时内化为乌有。他不清楚那些受灾的农民,怎样面对土地,怎样面对现实,怎样重拾信心,把希望埋种在明天的土地里,阳光下。幸运的是,县委县政府很快拨付了救灾资金,让一些受灾严重的人能享受到来自政府的温暖,让他们看到希望,尽快走出困境,重新拥抱生活。
会后他问过乔家湾镇领导,书记说是对一部分受灾严重的农户,可以在原有的基础进行加固修缮,情况实在特殊的,经乡政府申报县政府同意后,可以在原来基础上重新盖房,相关手续也比较好办理。罗东震听说这样的答复后,心里踏实了一点,毕竟岳父家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罗东震刚返回出租屋,乔玉清的信息就来了,说是下个周内就把事情办妥,因为女儿回来后并不一定同意他们之间的决定。罗东震回复信息后,一个人呆在床上傻想着,晚饭也懒得吃。
平日里,乔玉清养成了看书学习的习惯,稍有空闲的时候,就写写文章看看书,偶尔也写一写豆腐块文字发表在当地的期刊上。原本这个周末是不想回去的,她想趁着杨溪林的顺风车去一趟市里的新华书店。没想到,一场暴雨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收到了罗东震发的信息,也是心急如焚,但这周内是不能请假的,班里其他学生比较放心,但对上周刚刚动员来的一位流失学生最不放心。他叫韩大宝,之前断断续续上过几年学,后来不知何故辍学在家。他学习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纪律卫生习惯还极差,稍不留意就会闯祸。她只好临时变卦,准备利用周末的时间,帮父母收拾一下家里的烂摊子。毕竟洪水来袭,他家受灾最重,父亲又受了腰伤,不敢干重活。
虽然说家距学校比较近,但走起来才知费劲,尤其是进村子的道路,被水冲得坑坑洼洼,穿高跟鞋的她稍不留意就会崴一下脚。杨溪林准备开车送她回家,但乔玉清坚决反对,她推脱说大路就是一里的样子,还没坐稳当就得下车,小路车根本开不进去,还是走着方便。其实,乔玉清害怕的是,鉴于目前这种现状,她不能跟杨溪林走得太近,更不能让村子里那些饶舌妇成为茶前饭后的话絮。
乔玉清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家里遭灾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更为严重。院子西侧的院墙全部坍塌,装衣服的柜子早已被雨水浸泡发霉,碎成了几块,搁在院子里狗窝旁边。排向院外的水眼处,更是淤积了厚厚的泥浆。院子中央,家人用几条杌墩子撑起床板,晾晒着被水浸泡的小麦和油菜籽。
乔玉清踮起脚,蹦跳着回到了家里。陈巧娥早已做好了晚饭,正在灶前添火。乔栓虎则是半躺着,边抽旱烟边看着电视。
“我的老天爷呀,大水咋把咱家淹成这个样子了。”乔玉清跺跺脚底上的淤泥,吃惊地说。
“还说这些呢,莫不是命大福大,你老大差点就见东海龙王了。”陈巧娥在围裙上擦着手,笑着说,“不过,受了点伤,没有啥大问题。”
“屁话,站着说话腰不疼。你来试试,放个屁打个嗝都疼得要命。要不是腰伤疼得厉害,我早已经把这些烂摊子事拾掇好了,也不至于到今儿了,还是一副邋遢的样子。”乔栓虎狠劲地在木栏槛上敲着烟锅。
“只要你们都没啥问题,比啥都好。我看那些粮食也没啥大问题,晒晒就好。”乔玉清在炕沿上坐了下来,安慰着二老。
“孩子都饿了,你咋还磨磨唧唧的,赶紧给端上来呀!”乔栓虎重新靠了靠被子,催促着陈巧娥给孩子赶紧端饭。
乔玉清一见是满大盆牛肉,不觉食欲大增,也顾及不了手都没洗,赶忙拿起一块,就要放进嘴里。
“不急,多着呢,你慢慢吃,别烫着了。”乔栓虎见乔玉清狼吞虎咽地就要开吃,急忙劝说,“咱家的小牛娃这次被洪水呛死了,你二大和三大帮忙宰杀了。”
“就是那个像奶牛一样的花牛娃?我说进院子咋没瞅见呢!”乔玉清边咬着牛肉边笑着对父亲说,“平日里它总是调皮捣蛋,你一直骂说要吃了它的肉,这回按照你说的话应验了。”
“狗屁话,我还骂过你呢!”乔栓虎重新装了一锅烟,又吧嗒吧嗒抽了起来,“这是天灾,跟我有个屁关系。”
“你大这几天像是吃了火药,见谁都不顺眼,只要一张嘴,就是一顿臭骂。”陈巧娥给乔玉清碗里夹了一块肉,又夹了一块给乔栓虎,“你把这旱烟少抽一些,玉清最怕这种烟味了,呛得人要命!”
乔栓虎这回听了话,没有争辩什么,只是用大拇指按灭了火,把烟锅横放在栏槛上,挺了挺身子,接过肉慢慢嚼了起来。
“吃完饭,咱俩帮忙把这些麦子装进袋子,都晒了两天了,估计已经干透了。”陈巧娥又夹了一块肉放进乔玉清的碗里,望着她深情地说,“我也给东震留了一些,你啥时候叫他回来取一下,或者你给送过去。”
“还是算了吧,你先放进冰箱吧。等朵朵回来了,你再做给她吃。”乔玉清只顾低头吃饭,并没有抬头。
“捎什么捎,我家又不是开肉店的!”乔栓虎嘟囔着,又习惯性地抓起了烟锅,只不过没有点火。
“我爸不同意捎。你就放着吧!”乔玉清平静地说, “有这些肉,让朵朵多吃些,我估计她早就想吃家里的饭了。”
吃罢饭,乔玉清帮陈巧娥洗漱碗筷后,又在院子里忙碌了。
“妈,我爸咋最近这么大的火?”乔玉清想到乔栓虎反常的表现,有些不解地问。
“还不是怪东震!”陈巧娥叹了口气说,“那天他来咱家抗洪救灾,我还担心你大要跟他犟几句哩,吓得我捏了一把汗。”
“最后呢?”
“你看你大有时候说话不靠谱,但心里明朗着呢,事没有办好之前,他是不会跟东震吵架的,甚至还要在一定程度上高看一眼呢!你别听他平日里对罗家骂个不停,实际上到了别人面前,装作没事一样。”
“那到底是啥事,让我爸的心结解不开?”
“去年,你大不想要这处院落了,想在咱们靠近村路的那片地里盖一院新地方,但是地基是个问题,跑了几次乡政府都没辙,就想让东震帮忙,如今眼看快要两年了,也没有个下文。这次咱家遭了水灾,你好几个大大都抱怨,说是求旁人办事也早都弄好了,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女婿,看来人家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大拉不下这张脸,吃了一口闷气,所以这几天说话总带着火药味。”陈巧娥边往口袋里装着麦子,边无奈地叹气说。
“这事还真怪不上东震,撇开正常的地基难办不说,咱们这里已经纳入征地范围,更不允许新建的。这点我比较清楚,是一个同事亲口给我说的。”
“丫头,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想说了就说,不想说了,就权当我没有问你。”陈巧娥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停了下来,有些难为情地低声说,“东震的病情到底咋样了?你们之间是不是已经没有希望了?”
乔玉清愣了半天,咬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听你大姐说,你们的关系好像很僵,已经到了要闹离婚的地步,是不是这样?”陈巧娥不大相信,只好试探地问道。
乔玉清没有做声,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怪不得你大这两年一直对你们的婚姻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原来还真有这回事呀。”陈巧娥似懂非懂地喃喃自语,好像说给自己,也似乎又是说给乔玉清,“你大想抱孙子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了。你心里要掂量好,婚姻不是儿戏,想说散伙就散伙,那是连累很多人的。我总感觉东震很好,我还是那句话,毕竟头碗饭还是最香的。”
“这么多年了,东震早和我分开了。我们仅仅是名义上的夫妻。原来我不清楚他是处于什么样的目的要和我离婚,但现在我反过来要跟他离婚。我不想过一种活守寡的日子,更不想过抬头仰人一辈子的日子。他现在步步青云,而我却越混越惨,我们之间的差距,早已不再是边疆那会儿能比得了的。”
“凡事都不是绝对的,我想东震也不是强迫着你,让你非要抬头看他,多半还是你的心理问题。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凡事想开一点,有啥大风大浪过不去的。”陈巧娥系完袋子口,又转身另取了一个新袋子,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你们也有了一个女儿了,我看也够了,为什么非要生儿子呢!老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天生的老鼠会打洞。只要是好的,生男生女都一样,如果是贼种,你把磨盘大的黄金给他也会踢遢掉的。”
“妈,咱们不说这些了。我心里烦得很。”乔玉清放下袋子,轻轻依靠在床铺上,“我们下周就要离婚了。”
“怎能这么急?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陈巧娥也是放下袋子,惊愕地问。
“我想赶在朵朵回来之前,把事情都办妥了,也免得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乔玉清咬咬嘴唇,慢吞吞地说。
陈巧娥默不作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装作无事的样子,继续装着麦子。
周六上午,乔玉冰和夏池景驱车从外地赶了回来,虽说离家较远,但开车四五个小时就到了。这个电话是乔栓虎打的,想让他们回来帮忙收拾一下家里的琐事。陈巧娥心里明白,这几百公里的路,仅仅为了摞几袋子粮食吗?显而易见,他是想让孩子能吃一顿牛肉。
吃罢午饭,夏池景沿着门前的土路去看风景了。临行前想叫上她们姐妹俩,但忙碌了一上午的她们,早已精疲力尽了,推脱不去。
姐妹俩在腾出来的土炕上闲聊,没有旁人,玉冰就开门见山地问了起来:
“你和杨溪林进展怎么样了?”
“哪个……哪个杨树林?”乔玉清装作吃惊的样子,故意问道。
“什么杨树林柳树林的,你就甭装了,既然我知道他,就说明我对你们的事情有一些了解。你还以为我真的是回来吃肉的吗,我和你姐夫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怎么样了。”乔玉冰感觉没有什么可以绕弯弯的,干脆打开窗子说亮话。
“我们之间没什么,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乔玉清很坦诚地说。
“你知道杨溪林的老爸是干什么的吗,他是在外面包大工程的,你姐夫就在他手下当差呢!他们经常有事无事喝酒娱乐,啥事都清楚,难道你真以为杨溪林就从那个乔家湾村校调不出来吗?我的傻妹妹呀,人家一步直接调到市里都没有任何问题。可你知道他不愿意走的原因在哪里吗?原因就在你身上!”
乔玉清呡了呡嘴唇,叹口气才说:“我现在还没有想那么多,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和罗东震还是夫妻。”
“夫妻?我的傻妹妹呀!你知道,人家现在干什么吗?这几年我一直没说透怕你伤心,人家早就外面有人了,还把你这个傻子蒙在鼓里呢!”乔玉冰望着乔玉清惊愕的眼神,有些埋怨地说,“我看你们离婚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不信走着瞧!”
乔玉清默不作声,只是傻傻地望向窗外,此刻她的思绪很乱,不知说什么才好。
“咱爸是知道的,前几次我们都把实情电话里给他说了。他老人家也有这个意思,咱们总不可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吧。树挪一步会死,但人挪一步就会活。别把爱情看得多么神圣,况且离婚很普遍,又不是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离婚,没啥觉得伤面子,大惊小怪的。”
“还是再等等吧,我再好好想想,况且咱爸还是希望东震能把地基批下来,我想等这件事结束了再说。”乔玉清不愿说出下周他们就要办离婚手续,否则杨溪林那边又要纠缠不清了。再说,如果这话传到罗小朵那里,情况就更难说了。
“等什么等,你以为你姐夫真的游山玩水去了,他早已选址去了。你姐夫已经通过关系,很快就能给咱家把地基批下来了,现在就等着村委会经过程序一步步上报上来。其实他也没有费多少事,因为咱家是符合灾后重建要求的。提到这里,我还想说你呢,这事罗东震最清楚,也是他完全就能办理的,为什么绕这么大的圈子,摆这么大的架子,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乔玉清有些惊慌失措,但从乔玉冰坚定的眼神里看出,她不是在撒谎。
“妹子,你再退一步想,假如这件事成了,老爸自然会高兴的,你姐夫也会感激你的,他绝对前途一片光明呀,更为重要的是,你充分利用公益性岗位的便利条件,绝对能进一个理想的单位。也许,这件事对你来说难于蜀道之行,可对他们来说简直微乎其微,不值一提。届时,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有什么可惆怅的呢!”
“大姐,这应该才是你的最终目的。”乔玉清有些失望地望着乔玉冰。
“有句话说,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我觉得放在婚姻的世界里,依旧说得通。我再比方给你说,你明知橡皮筋会断,但你为了不伤害别人,以至于越扯越长不懂得松手,最后伤害的还是你自己。”
“大姐,容我再想想!”乔玉清满眼噙泪,带着泪腔说道,“我一向很听你的话,但这件事让我再好好想想。”
“那好,我并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作为大姐的,给你讲请利害关系,莫要学了不争气的玉洁……”乔玉冰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急忙卡住了。关于乔玉洁的事情,家里人肯定都不清楚,还是不说为妙。
“二姐,她咋了……”乔玉清急忙摸过眼泪,吃惊地问。
“好着呢,只是我好久都没有见了,我生气她没有经常回家看看爸妈。”
“我也是,还是十多年前在边疆见过一次。这些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也不知道给家里回个信息,爸妈都快要想她想疯了。”
“不说她的事了。咱们出去透透气吧,待在这屋里闷得慌,你瞧我这衣服都要湿透了。”
晚霞如诗如画,将整个天空染成了一片淡淡的朱红。它的颜色渐渐由深入浅,从最初的粉红渐变至深邃的猩红,再到最后的暗紫,每一刹那都在述说着属于夕阳的壮丽故事。此时的天空宛如一幅大师级的油画,令人赞叹不已。

在这绚烂的晚霞之下,一群群鸟儿开始了它们的归巢之旅。它们在夕阳的余晖中盘旋飞舞,翅膀在光线的映照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这些小小的生灵,在如此宏大的自然背景下,显得既渺小又坚韧,仿佛在告诉人们,无论生活如何艰难,都要有归家的勇气和决心。
远处的山峦,在这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更加巍峨挺拔。山巅仿佛被晚霞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使得整个山脉看起来更加神秘而庄严。这些山峦宛如大地的守护者,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万物生灵。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山共长天一色。”乔玉冰兴冲冲地朝前面的高台奔过去,伸出双臂抬头望天。
“苍山苦海,残阳滴血!”乔玉清跟在大姐身后,望着血染般的天空,喃喃自语。

作者简介:李建州,甘肃合水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高级教师。发表作品四百余篇,散见于《未来导报》《读友报》《甘肃工人报》及地方期刊杂志,部分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都市头条、书香神州、陇东黄土地文学、塞北文学、兰苑文学、九州作家、西部风微刊、蒙东作家等网络平台,2017年8月参与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旅游概览》一书编辑,并担任副主编,2018年8月承担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八大文化》之《秦直道文化》部分编写任务。2017年出版散文集《生命的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