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难得清闲，陪老婆去逛菜市场，见到地上摆着两盆泥鳅，一只盆子里的泥鳅，条条膘肥体壮，且还鳅满为患的样子，另一只盆子的泥鳅不仅体型小得多，少得可怜，且还先天不足，一条条瘦里吧唧的，一问价钱，我禁不住又吃了一惊：大盆子里的泥鳅，十块钱一斤，小盆子里的，五十块钱一斤！感情泥鳅也有肥瘦之别了！
摊主见我很诧异，就说：“物以稀为贵！大盆子里的是家养的，小盆子里的，是野生的！我花了三个晚上，费了好大的本钱，才抓了这么一点！好多同行，往往还是空手而归呢！”
我说：“怎么可能呢？当年，我和一位同事两个人一个晚上都不止抓这么多！”
摊主说：“那都是老皇历了！现在的药厉害着呢！野生泥鳅都差不多要断子绝孙了！”
我越发吃惊了，老话说“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我这才几年没抓泥鳅，泥鳅咋就遭到了灭顶之灾呢？
说起来，第一次抓泥鳅，那还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我还在乡下工作，那生活真是老有味了。
孟夏时节，秧苗还没插的时候，是抓泥鳅的金黄时间，邀集二三志趣相投的，就可以大干一番了。
不过，抓泥鳅是要有老天关照的，老天不帮忙，你想要大批量的徒手抓泥鳅，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什么样的天气最好呢？变天了，要下雨又老下不下来，夜晚天气闷热，是最佳时机。
这时候水田里的温度很高，泥鳅耐不住了，想要出来凉快凉快，啥地方最凉爽呢？田埂边上！这时候，两人合作，就可以了，一人右手拿一支点燃了的篾篙子，左手提一只铁桶，手脚快的，就充当杀手。徒手抓泥鳅，要的就是手脚快！双手一捧一撮，一条泥鳅就成了战利品，稍稍慢一点，泥鳅就会从你手边溜走！
第一次抓泥鳅，我是和我们所里的掌勺大师王师傅两人干的，王师傅那时候，应该是五十多了吧，他让我拿篾篙子，提着铁桶子，打下手，他当杀手！
当时，我心里不大情愿，毕竟我是二十多岁的后生，正是冲锋陷阵舍我其谁的时候，怎么就只能当副手呢？
老王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说：“小曾，你想试试，那你就先上吧，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再换过来！”
我自信满满的说：“老王，不就是用手捧吗？这个我会！我的手脚绝对不会慢的！”
老王说：“那行啊，你能当主将，我到落得轻松！”
我们来到一个小田里，老王让我下水，告诉了我动作要领，我想，我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比老王慢！我看到了一条不小的泥鳅，我心花怒放了，依照动作要领，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捧一撮，满以为抓到了，双手露出水面一看，却空空如也！
老王笑笑说：“小曾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先前说了，手入水前要慢一点，入水后要快！再试试，看，又有一条！”
我按照老王的讲解操作，可是还是扑空了，老王又细心地分解了动作要领，我满以为这回，应该没问题了的！结果，又扑空了！
我没少听老王讲述抓泥鳅的故事，每次收获都是大大的有，可是，照今天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要空手而回了！
出发之前，我是和几个小兄弟打了赌的，我们要是满载而归，他们就要买酒买烟来孝敬老王和我的，这要是空手回去，买几包烟是小事，关键是怕他们笑掉大牙！
老王说：“小曾，没什么要紧的，吃稀饭都有师傅，凡事要慢慢学！我们换换！”
于是我们就换过来了，只见老王弯腰哈背，就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两手入水前，很慢很慢，一入水，猛然一捧一撮，一条倒霉的泥鳅就被生擒活捉了！
别看老王两手入水前动作慢，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其实不那么慢，有时候，一分钟能有两三条的高收入！我们只花了三个多小时，就抓了大半铁桶！
老王想要打道回府，我兴致正浓！老王说：“小曾啊，凡事见好就收，我们这次过度捕捞了，今后泥鳅就少了，俗话说：‘三月泥鳅四月蚌，五月鳝鱼告天状！’这才四月初，有些泥鳅还没有繁殖后代呢！”
我有些明白了，老王是遵循老祖宗的意思“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
我对老王越发尊敬起来。
我们回到所里，我本想让那几个小兄弟认输的，可是老王说：“明天再让他们认输也不晚！”
老王找来一个大盆子，把泥鳅倒进去，再装满水，说：“夜深了，我们也休息吧！”
谁知道，我们还没来得及关门，那几个小兄弟就来了！
他们见了那么多泥鳅，就高兴起来，派出一人去敲店子买酒买烟，其余的就行动起来，给泥鳅开肠破肚，要连夜弄得吃了！
老王只是笑着摇摇头。
老王要参与，兄弟们拒绝了：“老王，你们辛苦了，现在就看我们的了！”
老王说：“我早料到你们心急，预备下豆腐了，俗话说，泥鳅炖豆腐，狗都没汤喝！豆腐在水桶里泡着！”
泥鳅炖豆腐，那味道鲜美极了，吃喝间就下雨了。
好容易等到雨过天晴，那几个小兄弟，就迫不及待要亲自出马抓泥鳅去了，但是老师傅老王却拒绝参与！
我问为什么，老王说：“没有老天的关照，出门一定是空手而归！”
我也就不去了，还很大方的和他们打赌。
那几个小兄弟见请不动老王，就说：“除了张屠户，不吃带毛猪！”
那几个小兄弟果然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老王告诉他们没有老天的眷顾，那是不可能有收获的！
又过了几天，眼见得有些农人在插秧了！一旦插秧了，抓泥鳅的活儿就告一段落了！
几个小兄弟火急火燎，幸好也就有了抓泥鳅的天气！
老王就担任总指挥了，老王把愿意参与的分成两组，我带一组，他带一组！
除了所长，我们几乎是全员上岗了！就连两位小姑娘也要出征了！
据说所长也是行家里手，只因为痛风，使得他不敢造次了的！
老王规定，他和我抓过一次的那几个田里是不准去的，因为不能杀鸡取卵！
为了增加收入，我们扩展了作战半径！
我当然也成了我们这一组的技术总监，我带领两位小弟，加上一个小姑娘，提了两只铁桶，拿着三支火把，一路抓将过去，那一条条泥鳅无不是手到擒来！没想到，我仅仅是第二次出征，竟然是业务能手了！
我抓了大半桶，两位小兄弟就有些不服气了，也想在女士面前露一手，于是争先恐后，要与我调换工种，我也效仿老王，很乐意地指导他们抓捕技巧，这当然也和我前几天的结果没什么区别，最后，还是把技术活留给我来完成，我也就老气横秋地教他们如何捕捉，过不久，他们偶尔也能抓到一条了！
但是比起我的速度，那简直不可同年而语，我告诉他们，循序渐进，不要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这一年的收官之战，所以，我们一直抓啊抓，差不多凌晨两点钟了，我们都筋疲力尽了，这才收兵。
我们回到所里，老王他们也回来了，这一次的收获，差不多是上一次的四倍！
我们一个个都腰酸背痛腿抽筋了，但兴致都很高，有几个就想要连夜操办。
老王说：“都这时候了，还是等到明天再对付泥鳅吧，放心，泥鳅不会死的！”
于是就找来十多只铁桶，分开装了，灌满清水，这才清洗身上的泥巴。
第二天，因为是周末，我们起床之后又吵着要对付泥鳅！
老王说：“你们啊，一个个就好像是饿牢放出来的！既然这样，我们先弄一半，留下一半，明天再弄！”
正吵着，镇政府有几个留守干部也来蹭饭了，他们听说我们昨夜大丰收了，所以，来打土豪的！
老王就开始指挥那几个蹭饭吃的留守干部办泥鳅宴，他说：“不劳而获是寄生虫，人民的公仆绝对不能当寄生虫的！”
我们也跟着起哄，那几个干部，也就只好劳动了。
老王先让他们给灶锅装上大半锅水，然后把清洗好的泥鳅倒进锅里！命令一个小伙子烧火，只准烧小火，大火的不要！
这就令我们不解了，前几天，我们可是给泥鳅们开肠破肚，清洗了内脏的，这回老王怎么就清水煮泥鳅呢，且还要用文火呢？
老王见我们一个个满脸疑惑，还要卖关子：“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现在啥也别问，问，我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老王竟然悠闲地叼着旱烟锅，优哉游哉去了，老王两袋烟抽完，站起身试了试灶锅里的水，我们也跟着围观，但见泥鳅在灶锅里火急火燎地来往穿梭，没有一条安闲的！
老王说：“继续烧火，慢慢加大！小伙子们，给老家伙来根纸烟抽抽！一根纸烟抽完，提醒我！”
老王话音一落，我们争先恐后地敬上烟去，老王一一笑纳，揣进兜里，只留一根叼在嘴上，然后坐下，慢慢品尝。
抽了几口，瞟了一眼灶膛，说：“大火伺候！”
然后，又安闲地抽烟。
一根烟抽完，老王倏地站起来，我们也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只见灶锅里的泥鳅都已经肚皮朝上了。灶锅里的水大约到了七八十度了！
老王操起水瓢，迅速地把泥鳅和水都舀出来，倒进一个大盆子里。
接着往盆子里倒上一桶冷水，过一会儿，只见大盆底下沉淀一层薄薄的泥！
老王说：“文火炖泥鳅，是要让泥鳅把肚子里的脏东西统统吐出来，这样就用不着给它们开肠破肚了，又能让泥鳅身上的血保留在身体里，那味道才叫鲜呢！”
果然，老王亲手做的泥鳅炖豆腐，那味道比我们前几天吃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一个个吃得肚皮都撑痛了！
从那以后，每到春天，我们都要抓泥鳅的，老王退休了之后，我是领头人。九八年我进城郊了，这样的生活就只能偶尔品尝一下了，后来工作一忙，就不再充当杀手了！
据说，现在泥鳅、黄鳝都已经淡出了广阔的田野！这主要是因为科技发达了，能制造一种让泥鳅、黄鳝自投罗网的香饵，再辅以特制工具，一个两亩多大水田，只要用四个这样的装备，就能将这个田里所有的泥鳅黄鳝赶尽杀绝！
祖祖辈辈，几千年都没能完成的大业，我们这些后辈子孙短短几年就完成了！
据说美国密西西比河里的鲤鱼泛滥成灾，我想，只要美国人敞开国门，放几十万中国人进去，密西西比河里的鲤鱼就不会猖獗了，如果苍蝇也能吃的话，咱也有办法把它们给灭了的！这也许就叫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吧。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