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黄国辉，男，桑植县第四中学物理教师，从教26年，中小学正高级教师、正高级科普师，多篇专业论文、科普文章发表在《中学物理教学参考》《发明与创新》等核心刊物，爱好音乐，偶也从事新闻写作，诗歌、散文创作发表等。

因为工作的原因，一年中回乡下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年年底都要等到农历“小年”以后回家。过年是必须要回老家的，家有老人，回家过年，这是传统。

今年遇上大雪又冰冻，父亲打了好几次催促的电话，我担心路上结冰不安全，硬是挨到了腊月二十七中午，才战战兢兢的开车出发。车开得很慢，一路上还有赶集卖年货的，比较拥堵，到家时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便匆忙开启了磨豆腐、劈柴、烧锅洗刷的备年模式了，一家人似乎有默契的分工。记得小时候，都是父亲在忙里忙外，小孩们闲得很，只是沉浸在节日的期待里，七十多岁的爷爷奶奶就在旁边吩咐，时不时搭搭手，如今早已轮到我们操持了，70多岁的父亲在旁边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时不时问这问那，还不停地吩咐道：做豆腐要守着烧浆，石膏放进火里要烧红，撒膏水要搅透，等搅起来豆花………..这些话都说过好多次了，我们都知道，听起来有些唠叨，心想：父亲真是有些老了，话也多了，走路一年一年变慢了，多年腰不好的原因，迈步有些歪斜，看着他笨拙的背影，心情多了些沉重。

“去，还搬点柴火加起，火烧大点。”父亲吩咐道，我忙跑去外面伸手就搂，突然一阵钻心的疼从手上传来，仔细一看，发现手抓到劈柴的斧头上了，划破了手血流不止，赶忙到水龙头上冲了冲，妻子帮忙找了块布包上，估计伤口有点深，有些冒汗了。“眼睛看到哈，还这么毛毛糙糙。”父亲说道，看似责备、其实也不是。

我抬着受伤的手，郁闷的坐着，父亲到柜子里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什么药，坐了一会，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便默不作声的穿上雨靴，拿上镰刀，看样子要去山上。“这么大雪，你出去做什么哦？”弟弟问道，“我去找点草药，看你哥哥手划破了，怕感染啊”。“这么大雪，你别去了，这点口子没什么问题的”，我劝他。看他样子还是要去的，我也跟着去了。

踩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脚下咯吱咯吱响，今年的雪还真是大，好多年不见下大雪了，父亲一边用刀砍掉压弯的枝条，一边往山上走。说在后面竹林的岩坎边，有种“刀口草”，再刮一块“黄柏皮”，加上点火坑里的“黑炭”，放在一起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包扎，消炎又止疼，好的快，这就是父亲的“土方子”。

终于，找到了他说的“刀口草”，“黄柏皮”菜地里就有，弄回家捣碎后敷上，果然止疼。第二天解开纱布一看，伤口已经结痂合上了，估计换一次药，不沾水就行了。

父亲常常提起他学的那些“土方子”，有的是我婆婆爷爷告诉他的，有的他说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只要有哪个老人、或者远道而来的采药人，来我们沟里找草药，父亲总会招呼他们来家里吃饭，聊家常，聊寻药医人之趣，再喝上几杯，找药的人或是专门跑四方靠治治小病吃饭的“赤脚医生”，看父亲热情又好学，还有些文化，便教一两个药方，而且只要说说药草名字，父亲便知道哪里能找到这种草。

“鱼腥草”、“车前草”、“荳根”、“吊扬尘”、“七叶一枝花”、“天麻”、“半截烂”、“四两麻”、“血藤”、“锯子草”、“开口箭”、“芶藤”、“木香”、“黄连”、“乌兜”……这些都是父亲常用的药草，有的是书面语，有的是“地方名称”，但在我老家偏僻的山沟里、偏坡上，倒还比较常见，而且药草种类也齐全，几味草药熬上一罐，治治肚子疼、伤口、扁桃体发炎、感染化脓、长包生疮之类的毛病，效果还真是挺好。记得我们小的时候，磕磕碰碰哪里不舒服，就靠父亲的这些“土方子”来解决。也看见父亲空闲的时候，研究他用本子记录下的一些“土药方”，还跟我们说那些药草的作用以及长在哪些地方，父亲也不懂得病理药理，也没有号脉问诊，都是按照师傅交待的方法去配方，却往往能治好。

附近的村名们，知道父亲学了些“方子”，在缺医少药的年代，加上住地偏远，交通不便，哪家有人不舒服了，来找父亲帮忙找点药草救救急，只要人家有求，父亲从没拒绝过。来的时候，有的带点糖、斤把酒或者自家种的几颗菜，有的带点“香火”，父亲说：“这是我师傅交待的，师傅讲他的师傅也是这么交待的，要点香火来敬逝去师傅，表达对师傅的感激”，旧社会的这种传教说是“叫花子艺”。前不久，还听父亲自豪地说起，赵家30几岁的儿子突然肚子疼的厉害，来找了一回“草药”，给他带了8个皮蛋。

如今，交通、药店都挺方便了，去药店买药图个简单方便，许多中药材，在药房里都有加工提炼的成品，需要“土方子”的人少之又少了。往年来找药草的人多，加上有些药草可以送到药材收购点卖钱了，能找到的药草就越来越少，很多药材要在危险的地方才能采到，父亲便也无能为力了。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酒过三巡”磕起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时候，又说到那些药草的功效和功劳，哪些药材可以治什么病之类的话题，只可惜，我们识得浅薄，能辨认的药草很少，多数的“药名”和实物不能对号入座，也没记住几个配方，看来父亲一直期望的“土方传承”，估计是难以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