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水墨留白 ( 组诗 ）
作者：张德强
消失的地平线
在城市里你是找不到地平线的
只有所谓的城际线
如犬牙般狰狞
啃啮着阴霾之云
而夜晚依然十分明亮
被光污染的天空，繁星逃逸月亮黯然
即便是郊外
起伏迷离的山脊线也被吊塔切割着
再没有连天的麦浪
可以勾画长长的地平线
越伸越远
远到你的遐想之外
忧伤的尽头，远到最接近
你心愿的前方
在高楼峡谷间
我在摩天大厦耸峙的峡谷间
寻觅潺潺溪水
却只见车流飞瀑般
匆匆奔涌，溅起阵阵涛声
两座山岭葱翠的树荫
已幻化为玻璃幕墙上的朦胧虚影
城市峡谷弯曲处
会有广场或公园点缀如荷塘
牵绊童年记忆
喷泉洒落远山碧潭的乡恋
我想请来自田野的风雨
冲洗蒙尘已久的街巷
无奈清静与简朴
很快被埋入了地底的下水道
都市山水风景
深夜闪烁成一片霓虹灯彩
晨曦初露，我远眺
楼顶平台披上了金光灿灿的围巾
恰似峰巅亲切的笑靥
俯瞰着苍茫人世
超级莲花碗
——写在杭州奥体城
雄浑嘹亮大气磅礴的一曲
交响乐，渐渐凝固
五线谱上纷飞的音符
化作莲瓣花蕊，绽开饱满的笑容
当脚手架褪去
她已出落成了一朵巨荷
虽无亭亭玉立，却显清雅温婉
浮现于钱塘江南岸
像一首深情浪漫的抒情诗
正无声地朗诵
几年前，这里还是
农田旷野和一片荒凉的江滩
如一页白纸，可绘最新最美的图画
绽放迷人的奇葩
当朝霞被挖掘机的轰响吵醒
吊塔林间的哨音
代替江南莺啼与鸟鸣
当头盔下的汗
闪烁着青铜的光泽
泥浆把工装变成了迷彩服
就会有蓝图发芽
就会有建筑长成蓓蕾
含苞欲放，献给第19届亚洲运动会
一大捧花束
这是杭州馈赠的珍贵礼物
以丝绸之飘逸，茶桂之馥郁
奥体场馆在
西湖之侧钱塘之畔盛开硕大芰荷
比杨万里朱自清笔下更美
更矫健更灵动
用不着多久，这只超级莲花碗将要
为世界体坛端上一餐
丰盛的宴席
让灵魂震撼的精致享用
在城市阳台共享明月
不是私宅里自家的露台或飘窗
不是客厅帷帘外
拖鞋游弋，躺椅慵懒的场所
钱江边巨大的阳台
展翅于涌潮波涛之上
恰如一位绅士伸开手掌，承接
星辉和夜露，承接
市民的谈笑
这是大都市构筑的休闲雅韵
这是共享的时代，月光
公平地洒向每一张仰望的笑脸
婴儿车在偷听月季的花语
老人掺扶着缓缓踱步
情侶们倚栏的肩膀越靠越近
三脚架上镜头对准彼岸
捕捉剪影
生活就像岁月烹饪的美味佳肴
端上城市阳台的盘子
馈赠给众人品尝
中秋夜，明月悬镜映照一派
美满与安详
沿江灯光秀
赶在夜幕降临时分，我来到钱塘江边
看一场华丽的灯光聚会
天空青春靓丽，赤裸的蓝
似乎不太真实
鳞次栉比的高楼
将城市轮廓线勾画成锯齿状
蛰伏于钱塘江夜潮声
乐曲响起，光来了
光携着不断闪亮的色彩纷至沓来
光是不夜的子女
拥向城市母亲，搂抱建筑群
我举起手机，试图摄录
这锦绣的流动
这变幻的画面投影
楼群外立面展示巨幅银屏
演绎潋滟西湖汹涌江潮
忽而断桥爱情传奇
忽而西游记卡通动漫
山水风光在摩天大厦间悠然变幻
笔墨在大剧院屋顶挥洒豪情
诱惑千百双眼睛
我想让灯光的舞蹈
也在内心曼妙
借都市情怀开拓包容万物的胸襟
黑暗中的行旅
参与地下的风驰电掣，穿透黑暗
从彼地到此处
我有一线直达的快意
在楼群根基之下
在万家灯火的底部
地铁门缓缓打开，又准点行驶
我卸下双肩包，拉牢手环
顺便阅读拥挤的人群
呼啸声中
有的在眯眼沉思，有的
正与友伴悄言私语
更多的人只顾低头看手机
静候与自己预期的站台尽快相遇
黑暗中的进程
战胜车水马龙的拥堵
克服等待红绿灯时我的焦虑
痛快！把曲径拉直
便捷！城市深处的铁路
载着我穿越茫茫人海，走向情缘
解救了乡愁孤旅
踏着自动扶梯
挣脱恍惚的夜色，我被
晚秋的阳光一下子紧紧抱住
地铁里看书的女孩
在拥挤的车厢里，她倚着竖杆
一手拉环一手捧书
安静如一株溪边垂柳
耳旁的轰鸣嘈杂声化作流水潺潺
而众人只顾各自玩手机
或闭目养神
她显得有些异类
是高中女生在紧张备考
抑或新白领正努力熟悉业务
时而颦眉，时而倩笑
阅读让她沉思中享受愉悦
听到报站名时
她偶尔抬头一瞥，仿佛小鹿惊心
地铁便突然被一帧静美征服
擦玻璃窗的人
我在阳台上作画
蜘蛛人突然降落玻璃窗外
被悬挂的吊绳托举着
他从容地挥舞长柄刷子擦洗玻璃
黄色头盔左右晃动
像一朵绽放于高楼前的葵花
在轻轻摇曳
画布上鲜艳的油画颜料
以亭台的挥手和牡丹的笑靥
向窗外大侠默默致敬
他无意间一瞥
不知是否会偷笑我的画技
我想在蓝天白云间速写他的英姿
可调色板和笔
却无法描绘他勤快勇敢的心景
我想，他也在用抹布制图
绘一幅透明的画
要将洁净淡雅的夙愿馈赠我
谢谢！劳动着是快乐的
工作着是幸福的
你和我都想用美丽
重新扮靓这个被尘埃玷污的世界
推婴儿车的老人
奶声奶气的笑
点燃了一脸菊花的光芒
你推着黎明
在小区公园的树荫下漫步兜圈
晨风滑过稚嫩的芽
抚慰斑驳皲裂的树皮
你的欣喜如身旁缤纷的花丛
盛开一片彩霞
太阳雨洋洋洒洒
鸟鸣吵醒了婴孩的梦和你的遐想
跳广场舞的大妈
行将凋谢的肢体要作最后的绽放
在社区广场，在楼群缝隙
她们凌乱的舞步
踩痛了岁月迟暮的平静
年少的梦深埋太久
苦菜花向日葵早已丢失了自我
重新找回时
被白发皱纹束缚
那就索性甩开臂膀吧，扭动腰胯
将辛劳和伤痛一起飞旋抛撒
音乐响起，灵魂震颤
丝巾随幸福的节拍飘舞
人生再度绚丽多彩
一曲暂歇，她们以一朵朵红晕笑靥
重显满园春色
2023.6.整理
【作者简介】
张德强，浙江绍兴人，现居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编审。1982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今浙江大学文学院）。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七届全委会委员，省作协诗歌创委会原主任。著有诗集《美丽的年龄》《心是敏感的风铃》《幻美诱惑》《时间的姿势》《与时光拔河》《灵魂不长皱纹》《年轮》等十余种，诗集多次荣获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有百余篇作品入选多种诗歌选集，诗作曾获《诗刊》《星星诗刊》等各类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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