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剑霜 画
Ⅰ
第一夜。院子
在四盏小太阳的射照下
亮如中午，三四十辆摩托车和电瓶车
严格停放自身的影子
上面。他站在二楼走廊，喝矿泉水
看蚂蚁爬上从檐角露出的月亮
十一点一刻，二十六间办公室里
都还有人坐着
站着，在服从在挣扎
他的办公桌下有个脸盆
有两只独角仙，分别趴在
西瓜皮和桃子上
安静地吮吸着果汁，发出
他久已未闻的声音，惬意的声音
Ⅱ
回字型的二楼走廊
护栏上还竖围着
铁栏。以前曾是学校，是乡政府
办公楼，空置了二十多年
在这夏天变得人头攒动
每天，货车给每个办公室
运来冰块和水果
给食堂运来蔬菜和肉
他找不到停车的地方，停在主路
那个关闭的小超市门口，这里有个电喇叭
正在喊话，男的是村书记
女的是街道干部
烈日烙肤，他忘了带草帽与毛巾
墨镜是没人戴的，没人
Ⅲ
院子的西北角有两口方井
井壁长满蕨类植物
人与人的空隙，各种话语搓揉在一起
从没有落入井内，落入
暗处，在人们的前胸后背
摊成一团团汗渍
二楼，在铁栏杆内来回踱步的他
觉得自已与同批前来的同事
都处于比较尴尬的境地
来的太迟，来的
太多。他又躲入那间空置的
被他们当休息室的房间
盘起腿，微闭着眼睛
臆想以井照心
Ⅳ
晚饭后散步一小时
其实可以更久
更远些，溪边的游步道通往落雁公园
和另一条溪流，他可以换个方向
走到所住的小区。此刻
会议结束，重新分组
被一致否定。门外仍是三十多度
的气温，两只黄色的土狗
还在院子里闹腾，他恍然明白
这并不是一场无人
理会的求欢，众目睽睽之下
是它们生命力充足，并不懂得舞台与角落
的区别，不懂得
人的行为受制场所
Ⅴ
说要人工降雨，傍晚
雷霆炸响，暴雨敲打地面上
不动与在动的，并无区别
他还在食堂慢慢地
吃饭，九张大圆桌，三四个分开坐的
互不认识的工作人员
都很镇静或者
说心事过重，但不是他，他的忧虑
在别处。那雨幕被谁凿开一道
裂隙，那橙色的一束光
照在他面前长方型的不透钢餐盘
又映上他的额头，仿佛
那发疯的蝉叫都躲藏于此
又将发声
Ⅵ
小组长突然找他辩认一份材料
这让无事久怠的他
竟然精神振奋
机会难得，他可能有机会
参与更多的谈话，观察心性深处的
荡激，是怎样的暗礁丛生
不时让人惊讶，又觉得
并无奇怪。各种事实不断地
在碰撞中出现，在此之前
它们似乎不会发生
无人能够听到
诗歌的写作也有这样的时刻
当他独坐书房，书架上
各种的声音，在脑海中冲击着岸崖
Ⅶ
是一片正在深犁的土地，新鲜
的气息中夹杂着腐朽
各种根系将被粗暴地摧灭
虫兽纷纷四散，有悲鸣，也有
欢歌。许多人将成新的邻里
更多的不再交集。他惟独
不知自身在此处
是什么位置
这种缺失感日渐清晰又越发
轻淡，直至从容
似废墟里一个破碎的花盆中
又开鲜花
他同于来办事的，也同于来办公的
他同于日夜的喧寂
潘以默，70后，浙江天台人。有作品发表于《青春诗歌》《诗选刊》《诗江南》《扬子江诗刊》《散文诗世界》等期刊及多种诗歌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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