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烟火凡尘(小说)
作者:李建州(甘肃)
二
雷声终于在晚上十点钟消失了,低沉的云翳趁着夜色早已遁逃,从东南方夜空开始,陆续出现了繁星,不多时皎洁的月光洒下来。趁着月色,那些暂避洪水的乡民也陆续返了回来,查看家里遭灾的情况。
这一场暴雨将近持续了五个小时,尽管起初来势凶猛,渐后断断续续下下停停,但终究是百年不遇的洪灾。形如乔家湾为代表的受灾区域,几乎遍及全县各处。
罗东震连续抽完三根烟,才缓缓地站起身,早已身体僵硬的他,吃力地拄着一把铁锨从缓坡上走下来。刚才,在转移老百姓的时候,他受伤的地方又被无意间碰到,疼痛万分。第五小组成员大都撤回县城,去其他地方增援了。大家都知道这里是他岳父家的村庄,能主动申请留下来帮助村民打理灾后一些事情,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他对这里每家每户的情况都比较熟悉。小组组长看到满身是泥早已疲惫不堪的罗东震,知道他再这样折腾下去,是要出事的,便担心地问询,有事可千万别硬扛着,第一时间和他主动联系。其实,同意留他在这里,也是为了能确保让他好好休息。据他所知,其他的地方的受灾情况并不乐观,他们极有可能连夜奋战。
望着眼前的惨景,罗东震想象不到夜晚风雨过后,老百姓心中的那道彩虹,将会是什么样子!他所惦念的那片已经金黄的麦田,是否还能迎着明朝的太阳,继续翻滚着麦浪,散发着麦香!
大伙心有余悸,忐忑不安,似乎只有宣泄出来才能消除内心的恐惧。众人劫后余生,终于圪蹴在高咀处,商议着明日天放晴后的活计。此刻,他们也不顾及已是深夜,已经提心吊胆好几个小时,甚至有些村民依旧穿着湿透的衣服。大伙都在庆幸,要不是政府出手相救,这次洪灾绝不可能只是粮食和牲畜受灾,弄不好还得搭上人命。
罗东震想返回离这里不远的街道,找一家宾馆,好好洗洗澡,睡个舒服觉。后续的事情,要听从上面的统一安排,他这会儿犯困至极,似乎走路也能睡着。他并不是真正感到困乏,而是眼前时不时一阵眩晕,令他浑身不适。

“不行,我这老毛病又犯了,得赶快吃药!”罗东震心里嘀咕着,但他并不想回到乔栓虎家。
这次受灾,乔栓虎家最为严重。由于地势低洼厉害,再加之离村口最远,等到众人赶到他家时,洪水已经无法阻挡。牛棚早已坍塌,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牛犊也被洪水呛死。三间房屋虽说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但靠西侧的一处地基明显下陷,这几年积攒的粮食都被洪水浸泡,几袋油菜籽也被洪水卷走。
其实,罗东震是有私心的。他想着先从最远的岳父家开始抢洪救灾,但救灾小组刚一入村就遇到了险情,被发了疯似的村民紧紧围住,脱不了身。众人见状,怎能见死不救。不过当时令他比较放心的是,下午暴雨来临之前,他还给岳父家打过电话,知道他们已经做了全面的防洪准备,这才放心去营救别家。自然,这也为他这个小组做出一个错误的判断,提供了错误的信息。
陈巧娥是被村上干部强行背出来的,当村干部带头摸进屋时,洪水已经漫到炕沿了。即便如此,她也是拉拉扯扯,舍不得这个丢不得那个,非要一起带着逃出来。乔栓虎问题比较严重一些,大伙费了好久才找到他。原来,他出门准备改水路的时候,脚下一滑,被洪水冲倒,一直冲到邻家门前的拐弯处,才被树根挂住,原本就不好的腰又不幸被石头磕伤。众人急忙抬到炕上,一阵忙碌后才算安稳下来。
罗东震准备给乔玉清打电话,问询一下她那里的受灾情况。毕竟学校离这儿不远,肯定也会受到暴雨的牵连。就在准备拨号的时候,他犹豫了,这电话到底该不该打。
“今晚家里出现了灾情,现已脱离危险。父亲老毛病又犯了,依旧是腰伤。你如果有闲余时间,最近抽空回家看看。”罗东震发完信息,手机电量也不足了,索性关了机。
听说罗东震要到街上去住,乔栓虎老两口硬是不让走,天黑路又难走,再出意外如何是好。但他们也很无奈,原来他们两口回家常住的那个土炕,很久没烧过,潮湿发霉。炕上又堆满了杂物,根本无处落身。
“我还是去镇上应付一夜吧。你们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活要干。另外,我明天回来的时候,也顺手给你带些药。”
“要不,让你妈给你做些饭吃了再走,看你都忙乎了大半夜了,早都饿透了。”背靠着被子的乔栓虎见罗东震一心要走,便关心地说,“你的身体也要格外注意,别拼命干工作,趁空要多注意休息。”
“算了吧,我去镇上再说。家里的柴禾都湿透了,也没办法做饭。我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
“你一天忙得很,就不要操心这些事情了。有空你也回家里去看看,估摸你家也受灾不小。这个周末,我让玉清帮帮我就行了。”
“那就这样吧,你们也早点休息。”罗东震替乔栓虎盖好被子,便退了出来。
月光正好,洒下皎洁的光。罗东震踩着泥泞的石子路,拐上了大路。车就在路边停放,可他并没有急着发动车辆,而是在靠近车辆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又习惯性地一手掏烟,一手紧握打火机——这是他多年来习惯性的动作,尤其是思绪翻涌,心境不佳的时候。
罗东震虽早已进入不惑之年,可这几年却时常陷入困惑之中。年轻的时候,思想比较单纯,一心想着远走高飞,大展宏图,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于是,曾经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花费在了求学求知的路上。那时他只懂得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来没有关心过家里的日常、父母的身体,以至于这么多年来父母早已积劳成疾,然而他并没有行过孝,尽过做儿子的职责。父亲罗满堂一辈子行医占卜,积善行德,十里八乡落得好声誉。母亲武菊花虽然一辈子没进过学堂,大字不识一个,但她却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与妯娌和睦相处,和众邻友善相待。她常常操持家务,抓儿养女,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既当爹又当妈,屋内屋外整日忙碌,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他们常教导子女,孩子就是他们的脸面,只要孩子有出息,他们就能人前抬得起头,直得起腰,说得起硬直的话。
这些年,他和二弟西坤、三弟南风的关系并不怎么亲热,根本不是别人眼中的什么兄友弟恭,如手如足,只是在人多的时候,做做表面文章,兄高弟低地寒暄一番。实则这些年来,他们交往很少,特别是远在外地打工的三弟南风,更是沾染了不少坏习气。作为兄长,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忙完这阵子,他一定要抽空去看看他们。不为别的,就是要好好对待家人。如今,父母年事已高,有些事情不能再依靠父母,该顶的担子必须学会挑起来。特别是南风,他的身份更为特殊,虽说当年赌气离家出走,多年毫无音讯,更要想方设法和他联系,好好引导,否则极易走入歧途。
想到此处,罗东震猛然从沉思中惊了过来,原来点燃的烟烫到手了。平日里,工作忙碌特别是晚上加班或者疲于应酬的时候,他每天至少要抽两包香烟,其实大多时候一根烟并没有抽多少,而是习惯了夹在手指间,一半给了风,一半留给自己。
罗东震觉得这些年自己有些太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事业,冷落了父母兄弟,也冷落了这个家,尤其是当女儿上大学离开他们的时候,这个家只剩下吃饭睡觉的功能了。这些年,又因自己不争气的身体,更是害苦了乔玉清。曾经为了能离开她而千方百计地胡作非为,如今当他渴盼的一幕出现在眼前时,一切又觉得痛心不已。
“也许我错了,是我把自己活得不像个人样。不过,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让玉清真正挣脱我的束缚和折磨。”
心中的思绪,终于从罗东震嘴里无意间说了出来。不过,此刻他不想回忆有关乔玉清的点点滴滴,那是一部曲折的爱情史,更是一部悲壮的成长史。
洗漱完毕的罗东震,躺在宾馆柔软的床上,这才感到腰酸背痛,浑身都疼。他怕误了大事,急忙为手机边充电边强行开机。诸多信息滴滴滴地响个不停,不仅有女儿打过电话的未接来电,也有办公室小刘打过电话的信息通知,更有几条乔玉清发来的微信消息。回复小刘电话得知,明天下午要在县委召开抗洪救灾工作进展汇报会,要求他也必须参加,又翻看乔玉清发来的微信消息,大多都是催着他离婚的。
“玉清,你托人给我的协议书我已经看过了。我同意离婚,等忙完这阵子,我们约定时间去趟民政局,就把手续办了。”
罗东震并没有等待着乔玉清的信息回复,而是急忙给罗小朵发送了致歉的信息。夜已深沉,原本是想打电话或者发视频的,估摸着她已经熟睡,不愿再打扰。
罗东震并没有睡意,刚才从岳父家返回的途中,路过自己家的路口。只不过回家要从大路上南拐,沿着之字形川路还要走一段土路。他所在的村庄都在半山腰,平日水路通畅,忙完乔家湾抗洪的时候,他给家里打了电话,一切都好。原本时间早的话,他想回去一趟,准备将他和乔玉清之间的事情和父亲商议商议,毕竟四十好几的人了,闹离婚不是儿戏。然而时间不允许,况且这些事说给父母亲,又得让他们添堵。
在江渚县西南侧一处弹丸之地,坐落着一个破旧的办公楼。这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修建的楼房,外形中规中矩,标准的豆腐块,其夹杂在一堆棚户区的中央,显得不伦不类。如今周围有几处新修的建筑,愈发显得落魄,这便是民政局。尽管乔玉清当年不是在这里领的结婚证,但却没想到辗转千里从外地回到本县本土,干的最为惊天动地的一件大事,便是和罗东震离了婚。
原本这件事并没有这么仓促,但是罗东震干脆的表态让她几乎崩溃,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说破就破。当她看着罗东震毫不犹豫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即便最初的本意是跟罗东震赌气的,没想到最后竟会是这样的收场。
狮子楼街口,红绿灯交替闪烁。雾霾笼罩了数日的清晨,天空突然放晴。久违的晴天,让乔玉清感到非常不适。没想到在这样灿烂的日子里,她的心阴沉得分辨不出是殷红还是墨黑。也许,从今天起,那些远去的日子就真的远去了,曾经的山盟海誓都随风而去,无影无踪。
绿灯亮起,早已站在街道路沿石上的行人匆匆穿过斑马线。乔玉清依旧沉浸在沉思中,伫立在斑马线上,急促的喇叭声阵阵响起。惊愕的她,却始终迈不出灌铅般的双腿。就在这一刹那间,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她感觉自己被凌空弹射的瞬间,仿佛全世界都成了慢镜头,在众人尖声不断的呼叫中,她重重地摔倒在地……
乔玉清一个趔趄,差点从凳子上跌了下来。刚才趴在桌上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乔玉清从梦中惊醒,满头冷汗,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般狂烈地敲击着她的胸口。月光洒在窗台上,形成一片惨白。夜半的寂静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乔玉清坐在窗前,窗外的夜色紧紧包围,使她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她双手紧紧地抓住手机,清楚今晚发给罗东震的信息意味着什么,不觉手掌心传来阵阵凉意,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是一场奇异的梦,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的脑海中回旋。这梦似曾相识,与十多年前真正发生在现实里的一场车祸极为相似,不过梦里的主角并不是自己,而是他曾经的爱人。在发生那场车祸之前,她就连续几晚做着同样的梦,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漩涡的边缘是模糊不清的人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双双空洞的眼睛,仿佛在看着她,又仿佛在嘲笑她。而她的脚下,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没过多久,罗东震就出事了。
乔玉清回想刚才的梦,忍不住颤抖起来。这个梦,太过真实,太过诡异。她抬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却无法抚平心中那种强烈的恐惧。
那是一个关于十多年前的往事,每每回想起来,都令乔玉清心神不定,惴惴不安。
在边疆工作的那几年,每年的暑假,是她最为头疼的时候。工作的频繁调动,让她无法安定享受假日的温馨与快乐。那是一个本不该发生的车祸,却因她的胡搅蛮缠,彻底改变了她和罗东震的人生命运。
暑假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调动,却不想,她被调到了边疆某县最为偏僻的一个小乡镇,离罗东震在县城租住的地方六十多公里。罗东震在县城上班,根本无暇接送她。况且女儿年龄还小,每天要接送去小学,更需要她的照顾。
这个消息是乔玉清最要好的一个同事亲口告诉她的,应该不会错!
当乔玉清知道自己工作调动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只能坐在那里,任由思绪在烈日下漫无目的地飘荡。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然而,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她那股焦灼的气息。
乔玉清缓缓地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恰巧那天,罗东震外出下乡,晚上不能回家。她安顿好罗小朵之后,没有一丝饿意,索性也懒得做饭,就一直傻傻地坐在窗前,看着户外夏风刮着胡杨左右摇摆。
夜深了,乔玉清的思绪仍然在凌乱中飘荡。那个晚上,对于乔玉清来说,显得格外漫长。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如同风雨中的小舟,无法找到安全的港湾。她想打电话给罗东震,又怕影响他的工作,毕竟丈夫出门前再三叮咛,无事最好不要打电话,况且他的电话极有可能在出发前都会向组织上交,打也无济于事。
突然,乔玉清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拿起手机,看到是一个未知的电话号码。她皱了皱眉,疑惑地接起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你是谁?”乔玉清警惕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那个男声说道,“我在教育局工作,现在有一个能重新调整你工作岗位的机会,而且还保证你从此能彻底改变命运,你感兴趣吗?”
乔玉清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机会?你是说工作调动吗?”
“一份能彻底改变你命运的工作。”那个男声说道,“你准备好接受挑战了吗?”
乔玉清听到这里,心中一紧,突然想起梦中的场景,“我……我该怎么做?”
“我会把相关信息发到你邮箱,如果愿意,你按照我的要求,今晚十二点前先给我一个回复。后期我还会打电话给你的!”那个男声说道,“另外,这件事不要让你的丈夫知道,也不要试图查我,相信你是聪明人,能权衡利弊,做出明智的选择。”
乔玉清还想问什么,但是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愣在原地,心中乱成一团。这个电话,让她原本平静的夜晚变得波诡云谲。
乔玉清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然后她打开邮箱,查看是否有新的邮件。当她看到一封来自一个名为“热心助人”的邮件时,她的心再次加速了跳动。
邮件的内容让乔玉清感到惊愕。她再次坐在窗前,陷入深深的思考。
这个机会的出现,能彻底消除她的后顾之忧,让她能继续留在丈夫和女儿的身边,可是一想到他邮箱文件里提出的条件,又感到恐惧和不安。
乔玉清的眼中闪烁着矛盾的光芒。她六神无主,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个机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乔玉清仍然坐在窗前思考,心跳在不停地敲击着胸口,让她感到呼吸困难。
在她望着熟睡的女儿和桌上摆放着一家三口亲密的照片后,终于做出了决定。她决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去改变自己的遭遇,尽管这个决定让她感到恐惧和不安,但与温馨的家庭相比,一切都是淡事。
乔玉清再次拿起手机,给那个未知的号码打了一个电话:“我接受!”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然后电话就断了。乔玉清心中有些惊慌,但也为自己的决定感到一丝释然。一旦脑海里形成这样的意识,她顿觉心情舒畅起来。尽管此刻的她并不知道未来将面临什么样的挑战和变化,但有一点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刻,是命运的转折点。从这一刻开始,她的生活将会变得截然不同。
果不其然,离开学没几天,邮箱里传来一份教育局关于人事调整的红头文件,乔玉清工作岗位确实做了调整,不过不再是偏远的地区,而是县城一所人人向往但未必都能调入的学校。这让乔玉清兴奋不已,不过她心底里一直不太瓷实,毕竟这份工作是她花费了五千多元而且还泄露了关于丈夫的一些秘密换来的。
乔玉清收到通知的第二天,罗东震蓬头垢面地顶着黑眼圈回来了,远远就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汗臭味。系着围裙正在做完饭的乔玉清见他如此窘样,忍俊不禁,调侃起来:“我的顶梁柱呀,你这是怎么了?让你出去工作,不是让你出去讨饭,咋把你弄成这个熊样了?”
“先别问这些了,这几天想我吗?快来,让我抱抱腰,亲亲嘴!”罗东震放下随身携带的挎包,张开双臂就要拥抱乔玉清。
“别老不正经了,孩子还在房间里。快去洗个澡,饭马上就好了。”
“久别胜新婚,先让我亲亲,我再去!”罗东震噘着嘴,强行凑过来。
“你再这样胡闹,小心锅铲烫平你的嘴。”乔玉清边举着锅铲阻挡,边把丈夫推出了厨房,笑嘻嘻地说,“晚上,好好亲热亲热,现在别折腾了,快去洗洗澡吧!”
吃罢晚饭,乔玉清哄孩子入睡,罗东震急忙收拾餐桌。这是结婚以后他第一次洗漱碗筷。他不想把过多的时间白白浪费在这些琐事上,便匆匆洗漱完毕,就兴高采烈地来到乔玉清身边。
“孩子还没睡呀?”
“你咋这么猴急,这才几点吗,孩子平时睡觉在十点多。”
“那我先眯一会儿,你待会儿叫我。千万别误事!”罗东震打着哈欠,在玉清肩头轻拍一下,回房间了。
乔玉清本想把工作调动的事好好和罗东震谈谈,但是他此时的心事都不在这里。乔玉清沐浴之后,穿上睡衣,确信孩子已经熟睡,这才放心地轻闭房门,走进了主卧。
“你慢点,弄疼我了。”乔玉清拍打着罗东震的后背。
“又不是黄花闺女,有啥矫情的!”
“唱戏还得有序幕呢,啥事都要循序渐进,谁像你这样饿虎扑食,火急火燎的!” 乔玉清故作生气地说,“你莫不成是第二个白嘉轩,那里长着倒钩!”
“要是白嘉轩就好了,一生七房女人,够滋润的,也够爷儿们吹一辈子的!”罗东震笑呵呵地亲吻着乔玉清的脖颈,附耳轻声说。
“你给我滚下来,你想着舒坦,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一张旧船票,我就是要登上你这个破船。谁让你曾经对我来者不拒呢,现在想一脚踢开,太迟了!”
“啊,臭流氓,你不要掐我吗?”
“不掐使不上劲,不给力!”
“哎,你稍等,我咋感觉不合适。”乔玉清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罗东震,喘着粗气,脸色绯红地说,“我今儿不在安全期,难道你不做一些措施?”
“做什么措施,我明媒正娶的老婆,哪来的这么多事!”罗东震重新跨上去,顺手熄灭了床头灯。
等月亮穿过淡淡的薄云,在窗台上洒下皎洁的月光时,乔玉清重新穿上睡衣,看过女儿是否蹬开被子,又重新整理自己的头发。罗东震则是经过一番剧烈的运动之后,早已疲惫不堪,大口穿着粗气。
“东震,你个王八羔子,咋把我脖子弄个红唇印!你让我明天怎么见人?”乔玉清拿着镜子边照,边骂着丈夫做事太鲁莽。
罗东震嘿嘿一笑,满足地说:“对不起,刚才太投入太激动了!”
“东震,你舒服了,我还有心思呢!”
“啥事?”
“你这些天到底忙什么着呢,咋也不见你向我说起过。还有,为啥你一出门,手机就不会带在身边,打电话发视频也不接不回,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工作机密,难道你一个教书育人的人,连这都不懂?”
“我是担心你在外面招蜂引蝶,把我当做花瓶一样,哄得我整日空守这四堵墙。”
“说哪里的屁话,如果我在外面招蜂引蝶,还能有这样的本事,要不你再来试试,我还能折腾七八次呢,绝对尿尿都不带分叉的!”罗东震半裸着上身,靠着枕头,点起一根烟,向乔玉清吐出一串烟圈,说着酸麻的荤话。
“说大话不害怕闪了舌头,新婚夜折腾了两次都下不了炕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你吗?”乔玉清拍打着绯红的脸庞,有些不屑地说,“不过,确实如此,今晚为你表现点个赞。”
“嘻嘻,点赞的日子多着呢!”
“别贫嘴了,有些事我得和你好好说道说道。”乔玉清重新上床,贴着罗东震躺了下来,头枕在他汗涔涔的胸脯上。
“你这段时间,神出鬼没的,到底在干什么?莫不是,纪委找你谈话了?”
“净瞎扯,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吗,我这是工作的需要。有些事情确实需要保密。”
“保密?对我也是如此吗?”
不过,令乔玉清万分不解的是,即便是骗子骗了她,但为什么最后她收到了电子邮箱里发过来的教育局调动文件呢。的确,文件里说是把她调到了县城小学,这一切似乎又说不通了。
当乔玉清站在学校门口心事重重在回想这些琐事的时候,罗东震已经驱车往回赶。他一路心急如焚,脑海里想着女儿冲他微笑的模样。也许,此刻孩子正盼着他回到身边,因为每次孩子生病,他总会守护在身边,让孩子有种幸福的安全感。
辽阔的戈壁滩,一望无垠,夏日的夕阳宛如饮足了鲜血,格外醒目刺眼。远处随风飘逸的白烟,定是农户里有人已经生火做饭了。平日周末,他也常带孩子到附近的农村去体验生活。他告诉孩子,城里的生活是父辈们拼命闯下来的,但他们的根依旧在农村,在那个遥远的大西北,迟早他们是要回去的。这里再好的生活,也不过是一个飘过故乡天空的风筝,那根线永远都在故乡。
罗东震胡思乱想着,恨不得将脚踩进油箱里,车辆像离弦的箭一样,快速朝县城奔去。

就在车辆即将驶入县城的时候,罗东震突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接着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然后在猛烈的撞击声里,失去了知觉……(文中图片选自网络)

作者简介:李建州,甘肃合水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高级教师。发表作品四百余篇,散见于《未来导报》《读友报》《甘肃工人报》及地方期刊杂志,部分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都市头条、书香神州、陇东黄土地文学、塞北文学、兰苑文学、九州作家、西部风微刊、蒙东作家等网络平台,2017年8月参与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旅游概览》一书编辑,并担任副主编,2018年8月承担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八大文化》之《秦直道文化》部分编写任务。2017年出版散文集《生命的闪念》。

